跟在薛神医身后的药童从背着的药箱中取出脉枕放到桌上,杨逍虽心知这很可能只是徒劳,但依旧配合地将手放了上去。

薛神医伸出三指探脉,然而指尖才刚触及他的皮肤,便立刻被那滚烫的温度惊了一下,手指不由得微微一颤,惊疑不定地抬眼看去,却只见伤患本人微不可查地朝他摇了摇头,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让别人知道。

薛神医迅速扫了眼在旁边干着急的朱富贵和李媚娘,心领神会地收回了目光,沉下思绪仔细探脉,待左右两只手都看过了之后,他思索片刻,按照腹稿斟酌着说道:“这江湖中人用内力打出来的伤势老夫并没有什么研究,恐怕爱莫能助,不过倒是没有伤及脏腑,应当不太严重,你们无需担心。”

后半段话他是看着朱富贵和李媚娘说的,只是为了安抚他们所以故意说得轻描淡写,然而真正的情况其实不然,哪怕他对于此厢钻研不深,也能探得出来这位杨公子伤得并不算轻,且脉象极为古怪,忽急忽缓,乱七八糟,再加上那异于常人的体温……

到底是医者仁心,他虽然按照伤患本人的意思将主家夫妇两人糊弄了过去,但也不能就这么当作不知道算了,因此在沉吟了片刻后,他真心实意地朝杨逍建议道:“虽然老夫束手无策,但老夫有一知交好友,医术奇高,犹善医治江湖中人的伤势。”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他继续道:“不过老夫这好友脾气有些古怪,并不是所有人前去求医都会同意医治的,这样吧,待老夫为你们修书一封,看在以往的交情上,这点薄面他应当还会给的。”

说罢便提笔写了起来。

薛神医并不知道杨逍的身份,只以为他是一个普通的武林中人,而胡青牛虽然医术高明,却有一个规矩,那就是非明教中人不医,因而得了一个诨号叫“见死不救”。他怕这杨公子贸然前去求医,会被胡青牛给轰出来,于是便想着为他引荐一番,却哪里晓得坐在他面前的这个伤患可不是什么普通人,而是明教中地位尊崇的光明左使,就连他那脾气古怪的老友见了,都还得行礼参见。

杨逍伸手接过薛神医递给他的引荐信,待看到上头那位神医姓甚名谁后,微微挑了挑眉,压下嘴角的笑意,装模作样道:“多谢薛神医,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去蝴蝶谷寻这胡神医。”

“咳。”丁敏君小小地轻咳了一声,转过头去掩饰脸上的神情。

薛神医并未发觉不对,反而因自己没能帮上忙而有些惭愧:“哪里哪里,是老夫学艺不精。”

“薛神医言重了。”杨逍气定神闲地说道:“若您都算学艺不精的话,那这世上恐怕就没几个人能有资格自称医者了。”

如此互相客套了几句,薛神医起身告辞,朱富贵和李媚娘一道出去送他,丁敏君本来另有客房,但是她放心不下杨逍的伤势,因此便留了下来。

从方才起就一直很安静的沈岳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拉了拉她的衣袖,看了眼盘腿坐在床上运功压制体内伤势的杨逍,沉着一张小脸忧心忡忡地问道:“丁姑姑,义父是受伤了吗?”

丁敏君蹲下身摸了摸他的脑袋,对他道:“岳儿乖,义父不会有事的,已经很晚了,你先去睡觉好不好?”

沈岳虽然心中还是担忧,但为了不给丁姑姑添更多的麻烦,他扁了扁嘴,又看了眼浑身大汗淋漓的义父,还是乖乖地走进了里间去休息。

安置好孩子后,丁敏君回到床榻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没一会儿,看着杨逍身上汗如雨下,她又站了起来,取出手绢想要给他擦一擦,然而在碰到他之前,她又担心自己贸然触碰会扰了他运功,便犹犹豫豫地将手收了回来按在胸前,抬起另一只手紧紧交握住拿着手绢的那只,心神不宁地来回走动,直到滴落的烛泪越结越厚,她才终于听到身后床榻上传来了动静。

她猛地转过身,簪在发间的步摇剧烈晃动,发出泠泠的声响。她三两步扑到杨逍身前,抓过他的手急问道:“怎么样,你好些了没有?”又俯身用自己的额头去贴他的额头试探温度,欣喜地发现已经不像之前那般烫得厉害了,想是已经撑过了这一波。

杨逍的脸色比平日里要苍白许多,他揽过丁敏君的腰按着她坐在身旁,歪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抵着她的颈窝轻轻地笑了笑,半阖着眼帘气息不稳地说道:“稍微有些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