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腹地,嬴氏未衰。

薄寅年少时,有人给她算过命,说她将来必然会生下天子。

呵,生下天子?那人哪里晓得,在被鬼翎找到前,将她强抢而去的魏王,因为自己身体的缘故无法拥有子嗣,便在她的汤里下了毒,害得她体寒不宜生育。

可正因为如此,在与任铉……不,应该是在与她的恒儿相处的过程中,他们真的渐渐形同母子,相互依靠,彼此照应。

薄寅晚生了几年,没有那个荣幸见到始皇帝陛下是如何威震四方,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扶苏公子怎样的英姿勃发,乃至恒儿提及的十三叔父是哪种明朗,她也不能全然理解。

直到出了长安,来到代国,那个注定与她无缘的孩儿早夭后,她悄悄换回了她的恒儿,才明白,什么是血脉之力。

容貌父母所赐,体格从小而定,要改,谈何容易?恒儿总说只是有点儿疼而已,叫她不要担心,以免在外人面前露了马脚。

可某一次,她不小心撞见之后,才觉得自己年少时受的苦,费劲千辛万苦生下的那个孩儿,被戚莹那个所谓的结拜姐妹所排挤,吕雉所防备……统统不及恒儿所承受的万分之一。

撕心裂肺的痛到昏死还是其次,换颜药药劲过了,醒来之后驱动身体站起来的那一刻,才是真的生不如死,面部变形到光是看着,就觉得痛得无法承受。

“算了,儿子……咱……下次别吃了”薄寅那次真的是心疼到说话都是结结巴巴的,什么权势地位,君临天下,都不要了。

他却咬紧了牙关摇摇头,待身体完全能动之后,才对他说,“母亲,我的命已经不是我自己的了”替他死在项羽手里的假任铉,薄寅那个从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却依旧难逃毒手的孩子,从前被坑杀的二十万秦兵,以及罪孽深重却从来遵守承诺的钦原……他不得不活下去。

“可……”经历过最大的痛苦,方能有最大的成就,可这样的人,还是一个人吗?还能做一个合格的君王?

恒儿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担心,一点一点地拿下架子上的面巾擦脸,慢吞吞地说,“若刘盈能做一个合格的君王,儿子必一生恪守臣子本分,若他不能,儿子必要登上帝位。”

转身一跪,那是恒儿最后一次在自己面前说起他的过往,“就像祖父与父亲所盼,政治清明,国泰民安,但在那之前,还请母亲看着儿子,时时提点。”

“好”从那一刻起,薄寅就决定,无论将来怎样,她至少不会让她的恒儿迷失本性。

长安,自姬氏起,便一直在孕育帝王。

虽是冠上了别名,可长安到底起于咸阳之上,一砖一瓦,见物如在往昔。

可为了不流露出太多不属于这个身份的感情,代王并未在船头上久立,然而……

“大司农?”某人,似乎比他的感触更深。

拉回一些‘不堪回首’记忆,惊风颇为感慨的与他一同进了船舱,“代王,你可知此次回来,是生死之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