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喝水。”冲田说。

“不行。”小纯毫不留情。

“我喝多了水,想去树林……”

“不行。”

“我腿抽筋了。”

“敢动一下你就死定了。”

小纯一只脚踏在高处,画板斜架在腿和腹部之间,眼睛来回在冲田和纸上跳跃。

“人物像什么最难画?眼睛?”冲田问。

“不,”小纯说,她作画时很有魅力,面容冷峻,一丝不苟,“是人物的衣褶。衣褶是活的。人行走坐卧,衣褶无时无刻不在摆动,是很难抓住它的固定形态的。就像你虽然坐在那里不动,但风也会掀起你的衣褶。”

小纯又说:“其实画家和医生一样,都是探索人体的内外部结构。而且他们说的话也一致,例如说,医生在给你打针时会用哄着的语气说:‘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了啊!’画家对模特也这样说:‘别动,再坚持一下,一会就好了。”

“可是你又没哄我。”

“冲田弟弟,”小纯给纸上的冲田打唇部的阴影,“我又不是让你做人体模特。你知道人体模特有多辛苦吗?一站就是几个小时,甚至一天,不同的姿势反复摆,让动就动,让静就静。还是光着身子的。”

“什么?”冲田忍不住跳起来,“光着身子?难道连‘兜裆布’都不穿吗?”

小纯摇了摇手指。

冲田大光其火,面红耳赤地斥道:“西洋的东西果然是伤风败俗,不知羞耻。你、你看过很多吗?”

被他的单纯可爱逗笑了,小纯点点头:“不仅看过还画过,年轻的,年老的,美的丑的,高的矮的。有的人的肌肉非常有美感,每一根线条都很流畅而没有钝感。这是学习绘画必修的一门课程。”

冲田听不懂小纯的话,也不想懂,他的三观是属于“江户时代”的。他背对着小纯坐着,生着闷气。小纯走在他面前,一歪身坐在他的腿上,搂着他的脖子说:“随着人类的发展,‘仓禀实而知礼节’,人类的精神文明也达到巅峰,对于美的发掘和发扬会形成许多艺术派别。人体画是人类对于自己身体的一种解放,并不使它拘泥于床笫或春宫画里。”

她晃了晃搂住他脖子的手,跟他撒娇:“不要生气了,啊!我答应你以后给你一个人画‘私房画’,绝对不给你以外的人画人体画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