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人“砰”地一声斜搭在桥栏上,上半身跃过桥栏向下坠,像是死了,半阖着眼,浑身仿佛都是洞口,汩汩流着血。血汇聚到一处,不间断地滴到河里。他像一只被宰的鸡,不一会,也像只被宰的鸡被拖走了。血还在滴。小纯闭上眼睛,把头扭向一边。
桥上的声响没有了,杀人的人好像走光了,被杀的人也被拖走了,桥好像也恢复了原来的重量。只是它原来像弯弯一撇明月而产生的诗情画意没有了,它被移到了忘川河上,做了地狱里的奈何桥。
一只蓝袖子拨开水草,向小纯伸出手。小纯一动,睁开眼,对上冲田微笑的脸。
小纯说:“你刚刚在上面?”
“嗯,杀几个脱队的叛党。”冲田说,“我在你后面,看到你跑下来了。”见她不搭自己的手,要去抱她出来。
小纯摆摆手,血的味道太浓,她被熏得想反胃。
“害怕吗?”冲田捂住小纯的眼睛,另一手解下额带,捂在眼睛上的手缓缓向下移,用额带换遮住她的眼,在脑后结个松松的结,“害怕那就别看。”突然就有了一种缱绻的浪漫。
冲田的脸贴近小纯的脖间,她的衣领下有淡淡的向上蒸腾的温香。天色已经暗了。这里是远郊的桥下,又是一段路的中途,这里候四周已经没有人了。万物俱静,所以水草被压倒一片的窸窣声格外清晰。桥面的滴血快要断了,只有偶尔落入河面的“扑嗵”一声,几不可闻的。
小纯的膝盖酸软极了,她像被强行塞进一个窄小的柜子里,极力地一阵阵收缩身体。火烫的热蔓延到了额头,她把手背搭到额头上,另一只手的指尖深深掐进土里,土里嵌着米粒大的碎蚌壳和小石子,刮着指尖带起一点刺痛。
她从来没意识到自己是这么瘦,腿和手臂仿佛可以被人一只手就握住。她像被折断翅膀的鸟,断翅搭在她能够得着的人的肩头,虽然是在地面上,但还是牢牢攀住,怕像在半空中那样掉下去。
齐腰高的水草像一直被一团火焰包围着,快要燃烧起来,长叶子急速地颤动,害怕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烧起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月亮快升上中天了。仿佛是下了一阵露水,水草湿淋淋的,垫着它的衣服也是湿淋淋的,衣服上的头发也是湿淋淋的。
小纯把湿头发撇到耳后,冲田从后面环住她湿润的肩,说:“我们成亲吧!”
小纯去摸那只小匣子,冲田问她:“你在找什么?”
小纯笑道:“我的嫁妆。”
她吃力地站起来,在窄小的柜子里待得太久,腿神经麻痹了,撑不住要跌倒,被冲田一把托住,横抱起她:“我送你回去。”
“今晚不回去。”小纯搂紧他的脖子,“春代姐姐肯定已经睡了,拍门会吵醒她。去找个旅店吧!”
小纯像被烤化的糖,全身都是甜气。冲田从被子里探出头来,他喜欢吃甜的,喜欢闻带糖的甜气。
小纯在他的背上用手指写字。冲田听话地趴着不动,等小纯写完了才问:“是汉字吧?诗句?很长呢!”
“元稹的一首诗的前两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