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直到凛冽寒冬来临,宝玉方才知晓,这份情意究竟是怎样熨贴而令人心生感动——此生,他怕是再也不会遇到这样一个人,会慈和地笑着满足他全部的小要求。

他进贾母房中时,贾母这日带了秋鼠的昭君套,着了绛紫色缎绣玉堂富贵皮袍 ,又靠了只秋香色的大引枕,与立于旁边的鸳鸯说些什么。鸳鸯拿小木槌一下下替她敲着腿,贾母微微眯起眼,觉着甚是舒服。

“鸳鸯,再重一些。”

小木槌的力道依言更重了些,贾母吐出一口气,只觉得通体顺畅,睁开眼来:“你这丫头,力道倒是拿捏的刚刚好——”

这一看,她不禁就愣了下。跪在她膝前拿着木槌的,哪里是什么鸳鸯,而是唇红齿白面如满月的小公子哥儿。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宝贝孙子。

“哎呦,”贾母又是笑,又是心疼,忙将宝玉拉起来,“你哪里做过这种事!你身娇肉贵的,倒小心捶的手疼。”

她又嗔着鸳鸯:“你也是,怎么也不说一声,就由着他来?”

鸳鸯见贾母面上都是挡不住的笑意,那笑都深深浸入了她每一丝皱纹之中,将那些浅浅的沟壑都悉数填平了。便知她心内是极欢喜的,不过是口头上装着生气罢了。鸳鸯自己也不由得抿嘴一笑,道:“宝三爷不让我说呢。”

宝玉笑嘻嘻凑上来,望着贾母如银的白发,亲昵道:“不过是给老祖宗捶捶腿,这本来就是孙儿该做的。老祖宗若是喜欢,孙儿天天都给老祖宗捶!”

末了又推销自己:“我捏肩的手艺也不错,老祖宗再试试?”

贾母笑的前仰后合,心中熨贴的不行。直到宝玉起身去净房,她仍是挂着笑的。

“旁人还怨我疼宝玉,”她与鸳鸯道,“哪里有人会连这样的小事都记得我!他这么孝顺一个孩子,如何能让我不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