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中塞得鼓鼓囊囊认真咀嚼的模样儿看在几人眼中也是极为可怜可爱的,不由得皆凑到他身旁来,一个一个向他口中塞。
什么顶皮酥裹馅饼,还有用蜂蜜浸渍了的鲜花填的面果子,娇小玲珑的脆皮卷,皆正正巧是一口能咬完的大小。宝玉一口一个,被投喂的不亦乐乎,一圈投喂的人也觉着颇为赏心悦目,一个个嘴角都挂着笑意。
唯有一旁的王熙凤瞧着这一群人,挤也挤不进去,简直要喷出一口老血来。
这些都是他的布置!为何他一点福利也无!
“你们怎么会摸到此处?”他郁闷至极,只得自己先往杯中斟了一壶酒,一扬脖饮了,缓了缓气,“我可不记得,有同你们说过。”
这几人中,到底要属迎春心善,不忍见他如此模样儿,因而含笑道:“我昨日便听宝玉说过了。今日恰巧他们几人听闻宝玉考完了春闱,约好了一同来府上拜访,问起宝玉去了何处,我便说与他们了。”
黛玉笑道:“你前脚方走,我们后脚就到了,正巧往城南走了一段路便瞧见了你们坐的马车,干脆便一路跟着寻到这里。怎么,凤哥哥不乐意?”
自然不乐意!
王熙凤心里直发堵,这可是他好容易才寻出的一个二人独处的机会,又恰恰是这等天时地利人和之时,说不准便是成就好事之机。偏偏紧紧盯着宝玉的远远不止他一人,在这群人密不透风的看管之下,他竟一直没有机会得以下手!
只是这些话,也不过是能于心中想想罢了。他的父亲早已逝世,如今虽有王子腾照顾,到底要靠自己这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圆滑方能闯出一片天来,因而,无论如何也不能与黛玉等人交恶。
王熙凤心内想的清清楚楚,只能憋着气,冷静地将手中的杯子握得紧了些,笑道:“弟弟这是说的什么话?能有你们赏光,原本该是我的荣幸才是。”
“那便好,”冯紫英于宝玉身旁假意笑道,“我原先只怕打搅了你与宝玉,也是心内想着人多热闹些。既是你不在乎,那我们于此处,便也不客气了。”
王熙凤一时间心内都在滴血,简直想要扬声叫小厮将冯紫英从这池子里捞上来扔到门外去,可脸上却不得不仍挂着笑:“请冯公子随意。”
几人几番机锋往来之间,宝钗却隐隐觉着身旁的宝玉悄无声息许久了,不禁凑过去细细看了看他的面色:“宝玉?你无事吧?”
被叫的人正靠在池壁上,面上泛起几番诡异的潮红颜色来,双目紧紧地阖着,整个人额头向下滴着豆大的汗珠儿。被宝钗一碰,他就悄无声息地像条滑溜溜的鱼般滑到水底下去了,还吐出了一连串的泡泡。
宝钗:
“宝玉!”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忙七手八脚将他从水中捞起,也不敢再让他待在水中,忙忙将人带上了岸去,教他躺在榻上。王熙凤早去取了柔软的绢巾,拿冰凉的井水浸透了,敷在他的额头。
冯紫英抚摩着自己的下巴,沉吟道:“宝玉这是泡晕了?”
“只怕是,”黛玉望着那被浸湿了的床铺,犹豫了下方道,“只是还是要寻个大夫来看看才好。眼下,该替他将身上的衣裳换了,这底下的被褥皆湿透了。这般盖在身上,只怕会着凉。”
他这句话出口,登时又是一阵沉默。众人面面相觑许久,方有宝钗低声问道:“谁来?”
要知晓,那可是里衣!若是将这件除去了,那底下便是真真正正触手可及的温软滑腻的皮肉儿了!
一时间,众人面上皆泛出了几丝诡异的潮红来,谁也不愿令个素不相识的丫鬟来替宝玉换了这衣裳。因而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了半日,迎春方才轻咳一声,低低道:“宝玉毕竟是我弟弟,还是我”
“不不不,是我!”王熙凤忙笑道,“我既是主人,怎能令你们这些个客人做这些伺候人的活计?少不得我亲身上阵——”
黛玉笑道:“我在荣国府时,也曾与三哥哥同住过几日,倒也清楚他这习惯。因而,果然还是我来——”
“林弟弟本来身子便有些弱,若是因着这个着了凉,那可如何是好?”宝钗轻蹙青山也似的眉,满面皆是担忧之色,“倒是我身子强健,便是碰了些湿透的衣物也无妨,还是我来吧。”
冯紫英一挥手:“都莫要说了,我与宝玉自幼相识,怎能将他交与他人之手?”
寒烟笑吟吟道:“你们都忘了,我原是宝三爷房里伺候的,这难道不是我这分内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