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逸然负手站着,身形挺拔如松。他眸子微垂, 瞥了眼于宝玉手中逐渐被拽的皱巴巴的袖子,方才伸出一只手来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淡淡抬头与沐疏道:“既是我当时并无收徒打算, 便是沐大人当日进了我府上,也并不会有何区别。既然如此,竟不如就这般不见的好, 否则只与了沐大人两三念想,岂不更加残忍?”
沐疏一时哑口无言,想想自己亦是这样的脾气,觉得无需见面的便绝不会去见,竟有些无话可说起来。他如墨般漆黑的眸子眨了眨,一时间气势莫名弱了下来,低声道:“那你也不能这般将人拒之门外”
张逸然:“所以?”
“所以与我写幅字做补偿吧!”沐疏猛地向他走近了几步,一时间整个人的面上都泛起了一丝奇异的容光来,眼中异常晶亮,“如何?”
宝玉:等等,这画风前后反差似乎略略有些大。
倒是张逸然神色自若,似乎对这些个崇敬自己的文人见多了,因而面上仍是平静无波,只淡淡道:“写在何处?”
“这里,这里。”沐疏忙忙亲自将案上的一张大的雪浪纸摊开了,亲自拿一尊白玉镇纸压好了,又将狼毫笔蘸满了墨,这才殷勤递到了张逸然手中。
这一连串动作看的宝玉目瞪口呆,一时间竟忘了反应,仍怔怔地拉着师父大人的袖子不松。
张逸然又垂眸瞥了一眼,也不曾去出言提醒他,反倒就这样带着宝玉走了几步,镇定自若地用左手拿了笔,预备写字。
宝玉此时方才反应过来,瞥见师父大人持笔的手,不禁诧异道:“师父,您这是——”
何时改用左手写字了?
“无碍。”
张逸然头也不曾抬,手腕微动,便在那张纸上龙飞凤舞写了几个墨黑的大字。笔锋遒劲,每一处转弯皆是力道十足的,只这般看着便已是锋芒毕露,充斥着文人□□的风骨。
待他写完,一把将手中的笔撂下去时,手下已然是七个恣意风流的大字:天下风云出我辈。沐疏早已一把夺了去,将这几个字细细看了一遍,整个人都在发着光:“好字,好气魄!下官实在不能料到,原来张大人左手也写得一手好字!”
“只是为何要用左手?”宝玉诧异道,“我记得,师父明明是惯用右手来着”
张逸然淡然笑而不语。
提起此话,沐疏禁不住凤眼一挑,毫不客气地白了宝玉一眼:“你说为何?还不是因着你一直拉着张大人的袖子?”
宝玉这才发觉自己手中仍然紧紧地攥着什么,再看时,那一角青衣早已被他揉的皱了,一时间面上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忙忙松了手,将那块衣角抚的平了些,脸上不禁做烧,嗔道:“师父也不曾提醒我”
“无碍,”张逸然抚了下他的头,笑道,“平日里你也蠢惯了,不用在乎这些个小事。”
什么叫蠢惯了?
宝玉一下子抬起了乌亮的眸子,气呼呼地看着他,教张逸然轻笑了声,到底是伸出手来,与小徒弟略略顺了顺毛。
一旁的沐疏本正如获珍宝般小心翼翼捧着那幅字,只是如今看着这对师徒旁若无人的亲昵模样来,不知为何,心头竟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他蹙了下眉,却也说不清究竟是何等感受,只忙上前两步,将他二人隔了开来,这才挑眉道:“张大人,再与下官盖上一个印如何?”
张逸然瞥了他一眼,眼底亦多出了几分意味深长来,随即方才取出自己日常赠人书画时所用的印,蘸了鲜红的印泥,于这幅字的左上角端端正正印上了。
他将纸重新交与了沐疏,方转过头与宝玉道:“既是如此,你好好在户部做事,师父便先走了。”
宝玉乖乖应了,将他送出门去,这才回转过来自去处理公务不提。
只是沐疏好容易得了自己这几年一直心心念念想要的题字,却不知为何,竟莫名有些失落起来。他本欲将这幅字细细装裱了挂于墙上,可一思及今日所见之景,便莫名有种自己家养的娇花被别人连盆端走了的错觉,因而思忖良久,到底是将这幅字放入了箱中。
如今且说宝玉,在这日结束了公务之后,忽然间有些想念素日常吃的清甜细腻的绿豆糕,便去了城中的知味观。他熟门熟路沿着楼梯上了二楼,正等待之时,忽见旁边一靠窗雅座上有两人相对而坐,身形十分眼熟。
他细细看了一回,方看出那二人究竟是谁来,不禁喜道:“冯兄,不料竟在此处见到你!先前听说冯兄已往平安州去了,如今却是何时到京城的?”
那位公子转过头来,却也生的十分清秀,见了宝玉,忙忙抱拳笑道:“原来是贾公子。昔日一别,如今竟也有一年有余,如今竟有缘再会,公子愈发生的龙姿凤章、一表人才了。”
张逸然负手站着,身形挺拔如松。他眸子微垂, 瞥了眼于宝玉手中逐渐被拽的皱巴巴的袖子,方才伸出一只手来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淡淡抬头与沐疏道:“既是我当时并无收徒打算, 便是沐大人当日进了我府上,也并不会有何区别。既然如此,竟不如就这般不见的好, 否则只与了沐大人两三念想,岂不更加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