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花了哈利一整天的时间，但他握着这些战士的手、望进他们眼里的时候，能从他们身上感觉到些什么。是希望吗？哈利也不确定。他从没想过自己能在别人身上激发出这样的情感。这五年来他都相当郁郁，近乎阴沉，他与食死徒战斗，寻找赫敏，在寻找失败时沉溺于酒精的麻痹……他并非捷报的预兆，但当他们紧紧握住他手的时候，除去他们显而易见的担忧和不安，哈利能看出他到场为他们祝福对他们意味着什么。肩负这样的重担令人胆战心惊，但他无法拒绝。

最后几个小组被派驻到霍格沃茨，“疯眼汉”也在其列，他扶着哈利的肩说：“你带领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伙计，我们会和你一起战斗到最后。”

这感觉很奇怪。哈利记得“疯眼汉”最后一次给他鼓励是在四年级三强争霸赛期间，而那甚至不是真正的“疯眼汉”。

然而，这让哈利有些疑惑。“疯眼汉”真的认为是他带领他们走到这一步的吗？“走到这一步”又是什么意思？是说他带领他们活着走到今天，因而这是件好事吗？或者穆迪认为，哈利生来注定要实现那个划开奴役与解放天壤之别的预言，而对像他这样的人来说，这是必然的结果？如果是那样的话，看起来倒不是件坏事，尽管大家都别无选择……

细细想来，哈利也不确定自己是什么感觉。自一年级进入霍格沃茨时，他就已置身于这场战争之中；从四年级起，他就已感觉到肩头的重担。回首往事，他也不确定他是否是在为理想而战。这么些年下来，在失去了许多之后，他越来越熟悉为生存而战，或许也是为有一天能与伏地魔对决结束这一切而战。有时他与队友共同战斗，并尽一切可能确保他们存活，但他置身战场时真的是受自以为是的热情驱使吗？就因为这是一场关于正义战胜邪恶的战斗？

他惊讶地意识到，事情对他来说并非如此。他投身战斗当然也不是受利己主义驱使，但在感受过战争的本质后，“为正义方而战”如今看来是如此抽象。近五年来，他的生活就是使身边的战友能平安回到家中，或者确保罗恩能与家人共度下一个圣诞，或者让唐克斯和莱姆斯好好活下去组建一个家庭，或者把赫敏活着带回来，那样也许他们就能“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虽然这个童话故事大概会是黑暗系的。所有这一切对他而言意义重大。这一切真真切切，触手可及。与此相对的，“为正义方而战”似乎不过是魔法部的宣传口号。

然后哈利意识到，这些他派出的战士看重他并非因为他们视他为“大难不死的男孩”。他们望向他时，看到的是一个完全理解他们究竟为何而战的人。他不像邓布利多——睿智、慈爱而有力量。那样一个形象尽管鼓舞人心，却遥不可及，近乎神圣，就像梅林和莫佳娜。而他无论如何都不希望变成那样。他希望这些战士望向他时，看到的是一个在沙场上与他们并肩战斗的人，一个在他们跌倒时、在他们身悬绝壁或者被埋在废墟下时，能向他呼救并期待获得他救助的人。他希望他们看到的是一个有着活下去的理由，且那理由和他们相去不远的人。

那些和他握手的人不只对他说要打败伏地魔。他们还对他说，要活着回来，因为若他得以幸存，那么他们或许也会活下来。

哈利多么希望事情能如此简单，但他不会因为自己感觉不适应就否定他们的信念。如果他们需要这样的信念，他愿意让他们保有它，如果他倒下，至少也要死得壮烈。他肯定不会乖乖躺倒任伏地魔宰割。他会反抗，会呐喊，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会拖上伏地魔一起陪葬。

他们送走了最后一拨人，在罗恩踏入飞路网前，哈利说他要去探望所罗门。罗恩和莱姆斯没有表示异议，默默任他离去。

*

所罗门已经苏醒一个多小时，服用了几品脱健康血液。对一个如此大面积烧伤的人来说，他的恢复速度可以说相当之快，哈利有种感觉，所罗门迫切想下床走动与赫敏被俘有着很大关联。

因为身上的伤，所罗门此时依然很虚弱，双眼透着无声的悲恸。他还不能像过去那样训练有素地战斗，但非常清醒，而且已经完全控制住自己的力量。他不会扑到哈利身上吸血，所以锁链已经被移走了。

所罗门示意哈利在病房角落的无菌沙发上落座。担心吸血鬼可能伤口感染是非常可笑的事，不过那些沙发看起来和舒适一点都不搭边。角落里还有张可以作为棋盘使用的小桌子，旁边的书报架上塞着几本过期杂志，仿佛那就算是可以接受的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