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冠霆冷着脸不愿说话,就只能自己主动,孟鹤堂琢磨半晌,鼓足勇气开口劝他,“那个……手机你看了吧,我不是故意偷看你隐私的……”

原本想着心事的黎冠霆闻言一愣,扭头看他,只见他垂着眼帘,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明白他是误会了,立马解释,“没有,我不是计较这个,只是……算了,没什么,我都习惯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这话,孟鹤堂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人得被忽略成什么模样才会说出‘习惯’二字啊,忍不住道,“你也别伤心,你小姨不来就不来,反正还有我呢,我说话直接,你愿意听就往心里去,不愿意听权当我放屁,我知道那是你小姨,但亲戚还有个远近亲疏呢,她这么做我真看不下去,替你生气!”

这两天黎悦的态度一如既往,只是打钱坚决不来,横竖是知道没有生命危险,理由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孟鹤堂一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了,作为当事人的黎冠霆心里该有多委屈,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黎冠霆自然难过,但看他这么怒火中烧的样子,心里多了一分安慰,满心的压抑跟沮丧积攒已久,急需一个出口宣泄,这个恰到好处的契机让自己不免动摇,下意识的道,“……我小姨……一直不喜欢我,我其实都知道,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她凭什么啊,你家庭情况变成这样又不是你的问题,她干嘛把气撒你身上?”孟鹤堂始终无法理解,这父母双亡又不是他搞成的,黎悦至于么!

有些事情压在心里太久,便失去了说出真相的勇气,黎冠霆也是如此,归根究底,不止是黎悦羞于启齿他们的母子关系,如今换做自己,竟也发觉很难坦然说明,但面对孟鹤堂,着实不想隐瞒太多,再三犹豫,还是隐去了自己与黎悦的真实关系,“其实,我母亲患有精神疾病,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有了我,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在我几个月的时候就跳楼自杀了,也是因此,很多外人都觉得我是我小姨的私生子,就连小时候的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或许是这个原因,让她对我深恶痛绝吧……”

说的虽不是事实,但大概也就这个意思,黎冠霆不愿让孟鹤堂是出于同情才关心自己,若不是心里憋得难受,怕是这些都不想说个清楚明白。

他隐瞒了什么,孟鹤堂自是不知,说什么便信什么,这才明白为什么黎悦对他的态度如此淡漠,更明白他为什么活的这么小心翼翼,急于独立,不由得心疼,“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又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该怪的是那个禽兽,也不对……再怎么说那也是你亲爹,嗐算了算了,他们既没养你也没疼你,你有什么错?再说,就算你小姨不乐意,那你也是她亲外甥,是亲人,哪有这么对自己亲人的!”

黎冠霆自嘲的笑了笑,觉得自己真的是过分天真,本以为能够一腔真心换回母爱,可有些事,并不是努力就能改变的,“是我自己傻,没有母亲,想从小姨身上找寻母亲的踪迹,以为她会像妈妈一样疼爱我,怪不得别人……”

“胡说什么呢,你哪里傻了,小孩子想要妈妈那不是正常的吗,是你小姨太过分了,”他越说,孟鹤堂越觉得心揪的难受,胸口里堵的几乎喘不上气,拉住他胳膊安慰道,“你自己也想开点,别说你小姨不是你亲妈,就算她是,这么对你她也不配!你跟一个不可能爱你的人身上找母爱太傻了,现在你也看到了,你小姨既然无动于衷,你也没必要硬在她身上寻求虚无缥缈的母爱,再说,这世上又不是只有爹妈的疼爱是最重要的,你不还有外婆吗,还有我们这些兄弟呢,这么多人对你好你看不着啊,亲戚就是亲戚,要是处的好就多走动,处不好就那样呗,逢年过节有个过场,你也别太执着这些,毕竟你是外甥,老站在儿子角度去想,那不是自寻烦恼吗?”

“……孟哥,你是这么想的吗……?”黎冠霆被他一番话说得无言以对,仔细想想,正如他所言,的确是自己一开始就站错了立场,但可笑的是,孟鹤堂口中错的立场却正是事实,只是外人不曾知晓罢了。

或许就像孟鹤堂说的那样,如果自己不站在儿子的角度去想,只是单纯做一个简单的外甥,那么其中的烦恼,的确是会减少很多。

若黎悦只是自己的小姨,黎冠霆便不会想要努力得到她的肯定,况且,自己的努力并没有让对方改观,既定印象已经成型,哪怕时间再久,也不会有所改变。

在黎悦的心里,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既然都是错,那想要做什么,反而可以自由随心,也不必纠结她的看法与结果了。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一个不可能给自己母爱的人身上找寻母爱,也的确是太傻了。

黎冠霆的心理随着孟鹤堂的言论逐渐思索下去,对方并没有察觉,一边把买来的粥舀进小碗,一边继续劝他,“要我说,你小姨既然不喜欢你,你也没必要非得去讨好她,你可以记着她对你的养育恩情,毕竟这些年是她花钱把你养大的,回头逢年过节,该探望探望,该送礼送礼,恩咱记着,报答完了也就得了,别忘了外婆才是你最重要的亲人呢,多关心关心她不是更好吗?”

他说着,舀了一勺粥,吹的不烫口了才送到黎冠霆嘴边,抬眼看他,“我知道你心里把你小姨当母亲那么看待,可人家不那么看待你,再说亲妈还有那不负责任的呢,何苦来难为自己?你就该不管别人的看法,什么你小姨喜不喜欢的,她将来还能管你一辈子啊,你现在就该好好生活好好工作,她瞧不上你,指不定哪天你还飞上枝头变凤凰,到时候她后悔去吧,哼!”

这时候,孟鹤堂东北人爱说话的性格展现的淋漓尽致,黎冠霆几次想要打断都插不进去嘴,只好乖乖喝着粥,等他说累了才总算是插上句话,“孟哥,你还真是敢爱敢恨。”

“这什么敢爱敢恨啊,本来就是这个道理,我就说你是个闷葫芦,这一根筋就往一个死胡同里头扎,撞墙了还在那儿锲而不舍的凿墙呢,傻不傻啊!”他性子闷,孟鹤堂早就知道,可闷成这样,被人家这么糟践还一无既往就有些过头了,恨不得让他转转性子,“我看你应该来我们社里学两天,有点事儿干你就没空琢磨这么多有的没的了,也能练练你那生锈的脑子!”

“……我脑子哪里生锈了,我学车很快的,”他这么嘚啵嘚啵,仿佛把自己多年来的怨气全都说出来一样,虽然不是黎冠霆亲口埋怨,奈何听着也过瘾,加上他说话明嘲暗讽损人都不带脏字儿的,着实又有些好笑,像胡同口坐着闲唠嗑的大妈,一般妇女骂不过他。

孟鹤堂看他肯乖乖吃饭才放心,要是心里憋着事儿,恢复的就更慢了,没好气儿的瞪他一眼,“脑子没生锈净干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儿啊,有功夫琢磨那个,你就该想想以后怎么报答我,我这儿跟老妈子似的伺候你吃伺候你喝,你还琢磨跟你小姨身上找母爱,我冲奶粉喂你得了!”

黎冠霆差点被他逗笑,原本的郁闷一扫而空,此时被他怼的哭笑不得,根本说不过他,“孟哥,我不知道你还会奶孩子。”

“开什么玩笑,我可喂过我小师哥!”孟鹤堂一仰脖,一点不觉得称呼一个奶娃娃为师哥是丢脸的事儿,要是能让他高兴,降辈儿都认了。

于谦的儿子生下来就是‘云’字科的,这事黎冠霆也知晓一二,咋舌他们相声圈子这么讲究辈分,只觉得有趣,好奇的道,“那要是我也去学,我算什么辈分?”

“你?你得了吧,什么都不会呢初选就得被刷下来,”不是孟鹤堂瞧不起他,他会什么啊?那脸长得好看管什么用,跟个榆木疙瘩一样,不愿说话也不会表演,往哪儿一杵当电线杆子还差不多,“你想学,就只能求我带带你,管我叫师父。”

“……那我不是比九良辈分还低了吗?”黎冠霆单纯好奇,哪成想他更干脆,直接给自己降了一辈,不由得有些不服气,“我可以考九字科啊。”

“嘿哟喂你还知道我们有‘九’字科了啊,美的你呢,”眼见他不再纠结那些破事,孟鹤堂趁机转移话题,省的一说就没什么好事儿,听着都糟心,“你就跟一然当筱字儿的吧,管我叫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