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派胡言。”康熙踹他一脚,不轻不重地斥了一句,心下却是极为受用,微微翘起一个笑来,“行了,朕该去受保成的礼了。”

近来为了大婚,太子忙得脚不沾地,闲暇时分又要练就骑射,好久没有近距离地同他皇阿玛说话了。

一进殿门,他掀起袍角,郑重地行了三跪九叩之礼。

康熙感慨地叫起,太子起身之后,来不及红了眼眶,便下意识地往康熙面上瞧去,意图寻出玉容膏的痕迹。

康熙询问的视线瞥来,太子一惊,这才发现自己失礼了。

他赶忙告罪道:“请皇阿玛宽恕儿子!因着……因着皇阿玛的脸,瞧着比儿子还要年轻几分……”

此话一出,太子心道不好,恨不得抽上自己一巴掌。大婚之日,他反倒犯了轴,如此冒犯之言也说得出口!

康熙半点不知太子内心忐忑。他不怒反喜,哈哈大笑起来,伸手点了点太子,既高兴又觉欣慰,连连说道:“今日成亲,保成终是长大了。”

太子的眼眶终究没有发红。他得了满脑子的鼓励之语、赞赏之言,满心飘然地告退,等出了乾清宫,微风拂过耳畔,终于稍稍冷静下来。

暂且把皇阿玛的不对劲抛之脑后,他指了指通向西六宫的青砖小道,含笑对何柱儿道:“无需跟着,孤去那儿走走。”

天刚破晓,宫道无人,四处静悄悄的。寻了僻静之处,太子收起笑容,端端正正地跪下拜了一拜。

他叩拜的方向,正是屹立晨雾之中,飞檐翘角、红墙绿瓦掩映着的翊坤宫。

第134章

太子拜过之后,撩了蟒袍起身,望着面前红砖微微出神。

若是没有宜额娘的护佑与指点,兴许……他达不到今日。

他会不甘不服,会极其信任叔祖父的话,拼了命与大哥相争;会怨天尤人、委屈万分,因着兄弟之间唯有他的额娘早逝,无法全心全意顾他护他;还会肆意挥霍皇阿玛的宠爱,恨不得皇阿玛的眼中只有他一人,从而引起隔阂猜忌,殊不知龙椅之上的人是皇父,也是权掌天下的帝王。

太子很早便知,自己的身份与他人不同。

后宫娘娘远离忌惮,或是想着除之而后快。当年的佟皇贵妃,着了魔似的,想生下阿哥取代于他;惠妃德妃打量他的时候,眼中带笑,眼底却是尖锐凉薄的。

生下皇阿哥的妃嫔,满心满眼都是她们的儿子,下意识地把他划到了敌对方去——无关争储,本性而已,太子很小很小的时候,便领悟到了这点。

人之常情又有什么好苛责的?只是偶尔夜深的时候辗转难眠,幻想着额娘还在的场景,最后沮丧想着,他是否生而是个扫把星,克死了母亲。

幼时的记忆几乎模糊了,唯有九弟洗三之日,宜额娘说的那席话,他至今仍旧记得。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太子想不明白,后来依旧没想明白。谁都紧着亲子,哪还有精力顾及外人,可宜额娘缘何放心地将小九小十一交由他照顾,诸事堪称倾囊相授,又缘何因他而遭朝臣攻讦,却没有半分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