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不会久留,等一切手续办下来,他就会回到联邦。但这一刻,上帝原谅他,他觉得他以后会思念这个地方。在他动荡的、以帐篷为家的生命里,他曾经有过这么一段可以悠闲在饭后读报纸的日子。这想法让他有负罪感——他想起Mike他们——他们也许还趴在冰冷的战壕里,也许还在为他担心——他轻轻摇摇头,把这些东西挥开。
他会回去。
John在琴声里读着报纸,渐渐意识就有点模糊,眼睛抓不住那些词句的意思——“和颇具帝国特质的Moriarty将军不同,Mycroft退军的政策将会使帝国延误战机”——“武器的绝对优势下,收复联邦几乎是全帝国共同的愿望”——“Mycroft消极的态度无疑是一种蔑视国家利益的行为”——Mycroft——
“《帝国日报》,除了填字游戏之外一无可取,”John迷迷糊糊地看见Sherlock从沙发上站起来,把那份报纸从他手里抽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无非是狗咬狗。”
他站在灯光底下,瘦高锋利,像一把剑。
“你是谁?”John看着Sherlock——他因为困倦脑子没那么清楚,从刚才起就压在舌头底下的问题终于蹦了出来——
“我是Sherlock Holmes,”男人的声音听上去很温柔——如果说语言从别人的喉咙里像水一样流淌出来,那在Sherlock这儿,所有的字句醇厚又浓郁,缓缓灌进他心里,像是蜂蜜,又像酒:“我以为你记得我的名字,John。”
“不,我是问——你是——”
他已经困得有点睁不开眼了——他仰视着男人,顺势向后靠在单人沙发的沙发背上,头枕着软软的垫子——Sherlock俯下身,两只手扶在两边的扶手上——他的阴影苍穹一样笼罩着John,但事实是,John并没有任何害怕的感觉,仿佛那黑色的影子也是他的庇护所。
Sherlock观察了他几秒——用的不是那种狼观察猎物的目光,而是一种纯真的、好奇的目光,好像不过是个想搞清父亲为什么会长胡子的小家伙。接着他伸出一只手,食指和中指分别轻轻抹过John的左右眼皮:“你困了,John——睡吧,我以后告诉你。”
“保证?”John真的闭上了眼睛。老天,他真的困了。
“当然,”Sherlock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响起:“我不会骗你。”
然后他就在床上醒了过来。他起来穿上睡袍,浑身依旧沉浸在酸酸的钝痛里。这间厨房旁边的卧室有一扇窗户,他走过去(依旧一瘸一拐),拉开半掩着的窗帘——城市,这就是城市。他看见浮雕装饰的高大建筑物沉默地排列在一起,他看见整洁坚硬的路面,他还看见了汽车——这里潮湿、冰冷,看上去像个戴高帽的理智绅士,穿着一身灰色的昂贵斗篷,并且叼着烟雾缭绕的烟斗。
和大部分国土是沙漠的联邦不同,这里是多雨的帝国。John把窗户推开一点,湿气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