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上陌生的地面、闯入无尽宽大的小空间,对生者的好奇促使我前进,让残余的魂火去探究它不必、也不该了解的存在。

——尸骸的样子看起来很普通。称普通或许有点奇怪,不如说它似乎可能是真正的尸体,但因某种因素而成了干尸,不过仔细检查,那具尸骸上的伤口相当新鲜,似乎才刚与某个剑士混战过一样,所以,也许它是活尸才对,但如今只是一个完全失去形影的空壳。不死人也能死亡吗?不,我感觉到它的呢喃,就算死过无数次、就算身体已失去活动的能力,然而有东西被困在里面,在黑漆的眼窝中。活尸的身上穿的是破烂腐朽的厚绒衣,也许它死在室内,而且从繁多的旧伤口可以想见,这个可怜人至少曾死过一次。若要我猜,它大概是这里的看守者之一——当我看见那串钥匙时,这个想法就更加明确了。

它们是属于那些地方的钥匙?我将它拾起,视如珍宝般轻轻地捧着。凝望良久,我这才意识到牢房的大门近在眼前,它从未消失,也许……别再也许了,我必须试试看!这里有几十支钥匙,但这里真的有这么多门可以锁吗?其中、其中一定有一支,有支属于我的解答!

地狱!时间的炼狱!……呵呵……请解放我吧,钥匙!

(锵当锵当……锵当……)

金属的摩擦与撞击声响彻地牢,那是打破混沌的第一道雷鸣,可是外头的伙伴们一点也不在乎;但我在乎,我不得不在乎!终日思考却始终落得无解,沦陷于绝望却探不着深渊终点,千万日的怠惰腐朽着那副躯壳无法舍弃的自我,恐惧如石轮般辗压着它的魂魄——我到底为什么在这?既然没有意义,我又为什么思考?

(喀咑……)

这就对了……我在思考,我还能思考。这扇拱门不是假象,门后的走廊也实实地存在,现在,身为不死人的我正在拥有它,我的意识再次占有的世界!

世界?你要去哪?你还能去哪?

……啊……我的所作所为都是徒然。

不死人的双脚跨出牢房,我是胜利者,实际上却与路上的活尸没两样;我们都是输家,自从被不死诅咒、自从成为无名躯壳的当下,大伙就注定要被世间淘汰。什么自由与意志,不过都是些该死的幻觉!我连活人都不算了,没有灵魂、没有知觉,我的存在不过就是场可憎的笑话。

碍事的项链,你不该给我希望……该死!你就留在这吧,回到我的墓穴!你就是我,我早就失去的一切!……你就是我……我那短暂的光阴带来的……美梦……哈哈……对,一场美梦。我只是在作梦,真是太美妙了。

去吧,让你的主人——这副落魄的活尸,让它在你创造的梦幻绕一绕……但总是会回来的,等我们重新认清事实、再度被逐出天地之后,到时,请让我再次握住你。

这不是约定,这是必然的事实。属于不死人的、永恒不变的真实。

不死人盘踞的回廊破败残缺,虽然这里只有一条走廊,然而每前进一步、我的迷惘就更深一些。在旁边可见与我相同的牢房,有些还完好,里面的不死人喃喃自语,无意义的音节在石头间反弹,也有些被破坏了、里头的住民逃到了外头,可是那些活尸却不曾离开走廊。转头一看,在右侧可见一个地下广场,深而宽的腹地装着一头巨大无比的怪物,牠盲目地在尸骸骨堆中周旋,彷佛还期待着有谁愿意丢下食物,就这么在那待着。原来我曾听到的细语中也夹杂着这道足音,可悲的怪物。

忽然,一道虚影穿过我的躯壳,彷佛活者般的跃动触摸了那颗萎缩的心脏。是谁的影子?那身穿着术士装扮的人跑向前方、接着却架着盾牌缓缓退后,彷佛在对抗某个敌人。然后,它消失了,我想对方是位女性,来自我孤独的幻觉。

楼梯之上,堵塞的排水通路将几处房间的低地淹塞成池,燃烧的火炬让我误以为这里曾有人来探视过,然而当我触碰它后才发现,原来火炬不具燃性、甚至不存在质感,它只是团虚伪的假象,点缀废墟的精巧装置品。终于,我不再绝望,但取之而来的是无尽的忧愁,我站在一块幻城,如梦境般的空无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