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伸手虚扶:“无需多礼。”他抬头眯着眼打量面前的客栈,嘴里道:“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东家面有惊喜,仍不免谦虚道:“能为先生效劳,小人只有荣幸的份。”

老人没有回应恭维,他往前走了几步,问道:“北洛当日住的是哪一间房?”

没等客栈伙计开口问谁是北洛,那东家就已回道:“三楼的天字号上房。”熟稔程度不像是几天前才第一回 到这家客栈的生人。

天字号上房内,老者端起东家亲自送来的一盏峨眉雪芽,在茶雾清香中不禁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少女托腮蹲在老人脚边,恹恹道:“不知道荻芦姐姐在天鹿城过得怎样?”

“荻芦那丫头自作主张,走废了一颗棋子不说,还牺牲了我们在西胡的一条线,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老人骂道,“我让王品过去是想让他看着点,没想到这两个人一起疯,直接一不做二不休宰掉了左贤王,打乱我在西边的布局。王品的性情自从他师兄死后就变了不少,这也罢了。荻芦她一个儒将世家出生的姑娘,那股子疯劲到底哪来的?”

老人顿了顿,随即刻薄道:“还有耶律燕进京,不知与明皇做了什么交易。荻芦看错了一件事,不安分的哪里是辽太子,而是耶律燕。辽太子是个废物,即使心狠手辣,也还是个废物。”

老人骂完后气息不顺,那少年见状便瞪了女孩一眼,责怪她哪壶不开提哪壶。

少女吐了吐舌头,捂着嘴不再说话。

一行人在房中休息了一日,第二日则动身登山。

“千岩万壑是旧识,不见炉峰二十年。”老人摩挲着手边山石,不知何故感慨万千,“上人久弃世,中道自忘筌。寂照出群有,了心清众缘。”

先生身后两人皆是少年心性,哪里有耐心品评诗中深意。眼下正一边跟在先生后头,一边交头接耳,聊得眉飞色舞。若有人听到他们谈话内容,定道竖子轻狂。无他,此二人不及弱冠之龄,竟在点评天下文武二榜,实在好大的口气。

武榜无甚好评的,除开四位深不可测的宗师人物,其余人大都被朝廷记录在册,连擅长使什么武功招式、弱点何处都写得一清二楚。两人只是略略点评几个一品中的出挑人物,紧接着开始评文榜。

“自魏以后文脉断绝,无人可继。天不生夫子,万古如长夜。”

“你的偏见!我见翰林院人才辈出,太学每每辩经讲道亦多有可取之论。”

少年哼道:“他们为翰林学士则有余,处辅弼之地则不可。你不也承认,明皇身边缺少一个堪任将相的辅佐之才吗?他是皇帝,纵然聪明绝顶,总不该做幕僚才做的事情。岚相虽然被视作明皇最倚重的心腹,到底只是听令行事,跪受笔录的奴才罢了。”

“北洛哥哥原本是那个辅佐之才?”少女眨着明眸问道。

“如果他在宫里长大的话。”少年嗤笑道,“可北洛要是在皇宫长大,指不定就半途夭折了。”

少女嘟嘴,不服气道:“死的说不定是那个皇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