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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他每天下午仍然要陪世子读书,这活儿可不好干,稍不留神,他就会对上朱厚熜那发冷的眼神,哎呀,每次碰上什么难回答的问题,他都宁愿再回到训练场上去射箭扔石头算了……

就这样从《春秋》读到《诗经》,冬天眼看就要来了。那个叫阿秀的小姑娘偶尔会来找林蓁玩,还让林蓁不要跟别人说起她来过林蓁这里。林蓁一开始憋的有点难受,好在天冷之后,阿秀就没来过,林蓁也就不再琢磨她的事了。

快到腊月的时候,林蓁想跟兴王告个假回家过年,但每次一透露出这个意思,朱厚熜就会把脸一板,一副很不乐意的样子,林蓁琢磨着,他要是走了,朱厚熜这“读书会”确实会冷清一些,算了,自己头一年来,要不就尽忠职守一点,留下来过节吧。可是每次一想到山都乡的家人,他心里又有些动摇。

终于有一天,陆炳问他:“阿蓁,你什么时候回家过年呀?”

林蓁悄悄瞟了一眼朱厚熜,道:“我……我还没对兴王殿下提起此事呢……”

午膳过后,蒋王妃忽然派了个贴身侍女请林蓁过去说话,林蓁到了一瞧,发现朱厚熜也在屋里,他正襟危坐,正盯着自己瞧呢。林蓁赶紧拜道:“王妃、世子,传小人来,有什么事么?”

蒋王妃微微笑着,道:“这些日子你陪世子读书,功劳不小。听说你因为家乡遥远,不打算回去过年了。若是如此,到时候王爷宴请宾客,你也一起来吧。”

林蓁心想,我什么时候不打算回家过年了?我还没想好呢!不过看着蒋王妃笑意盈盈的样子,他只能又拜了一拜,道:“多谢王爷王妃还能想着小人……”

蒋王妃回头看看朱厚熜,又道:“也不止是我和王爷,熜儿和婧儿也都很想让你留下来呢……”

到了年三十,兴王果真在府中摆起了宴席,前来赴宴的大多是湖广名士,当然安陆本地的官员肯定也要借此机会来巴结巴结这位贤名远播的王爷。前厅里高朋满座,人声鼎沸,蒋王妃却在后院独摆了一桌饭菜,专门赏赐给林蓁、陆炳这些平时陪着朱厚熜的孩子们。

陆炳的父母都在王府内,还有其他几个少年也和他一样,他们凑在一处,说说笑笑,让林蓁思乡的心减淡了大半。

不知道是在王妃还是朱厚熜吩咐之下,王府的厨子特地做了些潮汕口味的菜肴和茶点,林蓁一边细细品尝着和家乡味道几乎一模一样的水晶粿,一边看陆炳和孩子们掷骰子,打双陆,他的脸上也渐渐浮现出一丝笑容,这个年,过得并不像他想的那么糟糕。

晚上,宴会将散,不知何时朱厚熜也从前面来到了后院,年纪大的孩子们喝了点酒,都有些发晕,回屋睡觉去了,年纪小的本来就撑不了那么久,嘴上嚷着要看放炮,却早已困得东倒西歪,最后清醒的只剩下林蓁、陆炳和朱厚熜三人,还有永远都和朱厚形影不离的黄锦。

陆炳也喝了一点酒,他本来肤色就深一些,这下脸显得更红了,而朱厚熜也一改往日冷淡又高高在上的样子,举杯道:“林蓁,你还没喝过酒吧?这是王府里自己酿的木樨酒,你年纪虽小,喝一杯也无妨。”

说罢,他便命旁边伺候的小厮热了几杯端上来,赏了林蓁和陆炳一人一杯。林蓁怕自己醉了出丑,只敢略略尝了一口,却觉得没什么酒气,反而清香无穷。

林蓁好奇的又拿起来闻了闻,一点点喝了下去,此时院前那柔美悠扬的昆山腔声声传来,又随着他们三人呼出的白气在空中萦绕散开。若远若近烟火声响起,夜空霎时间一片通明。就在这时,林蓁还是想起了自己的家人,他忍不住将手中金盏一举,低声吟诵起了袁宗皋前几日教过他们的文章: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

谁知,朱厚熜和陆炳也随他站起身来,院外烟火红光之中,朱厚冷清清的声音、陆炳清澈洪亮的声音和林蓁略带些孩子气的嗓音起落应和着,好像是一首特别的颂歌:

“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且斟满手中青铜罍,让我不再伤怀。)

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且斟满手中犀角觥,让我不再悲哀。)”

就在院门之外,林蓁似乎瞥见另一个修长清瘦的身影,她披着一件洁白的大氅,裙边却似乎闪烁着丝丝缕缕蜿蜒缠绕的金线,好像一朵朵盛开的忍冬花……

过年之后,朱厚熜的例课要停到正月底。闲来无事的林蓁接受了陆炳和其余几个孩子的邀请,打算到王府在乡下的田庄去看看。这天冬雪渐融,春日的太阳照的整个王府上下都暖融融的,林蓁坐上马车,一路往安陆乡下驰去。

而且,他每天下午仍然要陪世子读书,这活儿可不好干,稍不留神,他就会对上朱厚熜那发冷的眼神,哎呀,每次碰上什么难回答的问题,他都宁愿再回到训练场上去射箭扔石头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