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未婚夫妇的第一次相见,在三句话内就完成了对谈,王桃的爱理不理或者说视为仇敌的态度使得小张局促不安又尬尴异常,不得不退避三舍,赶紧溜之大吉。
小张当然没在王桃家吃饭,退出西屋后,跟王雷低头聊了几句,跨上摩托车走了。
王桃听到哥哥的一句话,让小张回去赶紧准备婚礼事宜。王雷兴致勃勃地说,“张啊,到了明天中午,你就风风光光地用八抬大轿来迎娶漂亮媳妇吧!”
“可以吗?”小张指着西屋的方向,满心焦虑,“小桃如此不配合,婚礼能顺利吗?我担心到时候她这也不肯,那也不做,把我晾在一边,我就丢人丢大发了。”
“张啊,你得相信哥,哥能把小桃从深圳带回来,就有能耐把她嫁出去。你啊,把心放回肚子里,说服小桃的工作,我们家来做。你只管忙你的去。”
“得嘞,谢谢哥哦,这是一点零钱,你拿去买点好吃的,给小桃补补身子——”小张边说边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鼓囊囊的,想必装了不少钱。
“都是一家人了,还这么见外干啥?以后别再破费了,一定记住了啊!”王雷恬不知耻地接过红包,卑躬屈膝地送走了小张这个财神爷。
到了晚饭时间,王桃无心进食,坐下来扒了两口,扔下碗筷主动往西屋走去。
妈妈在爸爸的指示下紧跟过来,不住口地夸小张,她说,你看人家小张那孩子哪里不好啊,虽然长得算不上多英俊,但面相踏实,有富贵命。而且知书达理,又当过兵,是个军人,有责任又有担当!再看看你,除了一张脸比别人家的闺女周正,还有什么能够提说的资本?
“桃子你知足吧!”妈妈最后说,“嫁给谁不是嫁!现在农村男人娶个媳妇不容易,你就算帮衬一下你哥,如果你不嫁出去,咱家就欠小张家十万块钱,这当初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想抵赖都不成!如果咱家负债累累,爸妈老了,干不动了,你哥一个穷光蛋上哪找对象去……”
王桃听了,不置一词,欲哭无泪。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她闭目遐想,思绪纷纭。
妈妈还在一个劲儿地唠叨,一口气说到天亮的节奏。爸蹲在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下不停地抽烟,地上散落着很多烟头。王雷也在忙活,他把王桃的嫁妆一一那些桌椅板凳、电视冰箱,从堂屋里逐个搬出来,用干净的抹布一遍遍地擦拭。他爱不释手的动作表情,证明了他把妹妹的婚事当成了人生中的大事。
所谓的“嫁妆”,王桃都瞧见了。林林总总,一件没落。电视机是新款的海尔宽屏彩电;衣柜和冰箱大气华丽,估计也值不少钱。还有几床大红喜色的被套、明亮照人的梳妆镜,以及一架复古豪华泛着金光的真皮沙发……
做个假设,如果王桃嫁给的是周朗,这些嫁妆被带到周朗家里,王桃会感到万分开心;退一步讲,即使不是嫁给周朗,而是梁冰,王桃也会由衷地感激父母哥哥。因为无论周朗还是梁冰,起码是王桃非常了解的人,而且王桃相信,无论嫁给两人之中的哪一个,他或他都将带给她看得见摸得着的幸福。
但是小张呢?王桃不了解他,所以根本不知道!
王桃见了他一面,也只此一面,他个头不高,长得粗糙,应该是部队训练的结果。但是他在生气时额头上不自觉暴起的几道青筋,让王桃看到作为大男子主义者强硬、暴戾的一面。王桃想他应该属于善于使用暴力、用拳头解决问题的那类人。
不过,她的好奇心已被冰冷的现实磨耗殆尽,一点也不想探索未知悬疑。
心事重重,一宿未眠。坐在窗前,王桃一直望着虚空的外面。
前半夜,月光如银,小院好似白天般明朗,李白吟诗“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大概就在这个时辰吧。
王桃是举头望明月,低头思周朗。到了后半夜,月光隐匿了,月亮被乌云遮盖,霎时风起云涌。
王桃以为要下雨,老天偏偏飘起了雪花。
雪花好白啊,飘飘洒洒,映着她的脸颊,映着她的灼灼年华。
可是啊可是,年华即将老去,王桃不再是以前那个不谙人事单纯如水的小女孩了,几个小时以后,她便要嫁作人妇,心不甘、情不愿,从此柴米油盐酱醋茶,青春对她来说即将成为往事。
她一直很安静,安静地坐着,安静地看着雪花一片片旋转着落下,在地面上越积越厚,它就像她心中的忧伤,丝丝入扣,汇聚成海。
她也不知为何要发笑,只是悲哀地想到,自己活这么大,唯一的价值就是为家里换来了区区五万元钱!原来自己还值点钱呀!本以为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赠品,一文不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