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明时,震颤终归停歇,天际现出一线红霞,驱逐暗夜。

天玊城民众雀跃起来,纷纷高呼:“是容晦大神开恩!”

众人说罢,再度叩拜,狂热虔诚到额头流血,也不曾停歇。

陈川不想嘲笑他们愚昧,身处这样的人世间,跳脱出信仰之外,才是离经叛道,于世不容。

他忽然想起另一人来,不禁自言自语:“梵笙的眼界早已站在更高一层,所以纵然逝去百年,仍有无数追随者不离不弃。”

“他本可以活得更好。”巫燧接话时,语调中含着许多惋惜与一惯的嘲讽,“却为了不可能实现的信念,枉送性命。”

陈川曾生活在和平、平等的年代,因而,对巫燧所言不能苟同:“梵笙的意志比山海更广阔,你不会明白。”

“我只知道,比起什么心愿、意念、意志,这些人更渴望活下去。”巫燧看着密密麻麻朝东方跪拜的人,摇头说道,“蝼蚁尚且偷生,更遑论人?”

陈川怒从心起,直言质问:“你既然知道,又为什么用活人生祭容晦?”

“因为容晦一怒,必将雪崩。”这是巫燧平时第一回解释生祭缘由,大抵也会是最后一回,“牺牲区区数人,换雪域千万人安宁,孰轻孰重?”

往事如潮,接连涌上心头。巫燧心潮骤起,眸中蓄含风暴,咄咄逼视陈川:“梵笙因妇人之仁,私放祭品,致使雪山上下部落接连受灾,死伤不计其数。这种情形之下,你仍旧认同他吗?”

此言一出,陈川沉默,不知如何回答。

百年以前,巫燧与梵笙便因此而割破断义,如今百年已逝,仍难分对错。

片刻以后,巫燧心潮平复,兀自叹息:“罢了,如今再分对错还有何意义,他都已经归尘归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