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时陌缓缓收回目光,凝向她,没有解释,却是忽道:“长歌,我与你不同,你从前的事应当都记得很清楚吧。但我,我只是从梦中断断续续得了一些片段。”
长歌立刻就明白过来他口中所说的“从前的事”是指什么,是指他们上辈子的事。
她霎时茫然:“怎会这样?”
“与你之间的事我都记得很完整,但旁的我却只得知了几个重要关节。”时陌说着,话锋一转,“但即便我不记得了,我想上辈子,我最后应该也并没有让那个人知道真相。”
长歌震惊地看着他,轻点了下头。
是的,上辈子,时陌得到江山之后,将懿和帝幽禁在宫中,懿和帝无法接受自己的国祚最终落入了自己此生最憎恨的人手中,同时又恨自己败军之将无力回天,便终日被怨恨与不甘折磨,最后是自己把自己给折磨死的。
时陌从她那里得到确认,情绪莫名地点了下头。
长歌仰着头,问他:“为什么?”
时陌俯身,缱绻地亲了她的唇半晌,才问:“长歌,若有一日我负了你,纵然是因为旁人的挑唆,但我确实负了你,我亲手折磨你,我使你万念俱灰,痛不欲生……无论生前或死后,你可愿我将来知道真相,回来乞求你的原谅?”
长歌心中一震,霎时若有所悟。
她想了想,定定地摇头:“我若已经对你别无所求,便不会再在乎什么真相了。我宁愿你一辈子都不知道真相,这样你便无法再以忏悔的借口来打扰我,不论是我生前还是死后,我都不想再看见你的模样,听见你的声音,这辈子只当是我自己瞎了眼,从今往后往事如烟尽散,你我两不相欠。”
她说完,又忍不住主动凑到他脸颊亲了一口,笑盈盈道:“但我知道你不会负我。”
时陌忍不住笑了:“我说的自然不是我,你应当也知道我说的是谁吧。”
长歌轻点了下头。
她知道,他说的是懿和帝。
他想让她明白,为何他前世今生都没兴趣让懿和帝知道真相。
从前长歌一直不懂,此时被时陌这样一问,易地而处,方才明白。
“告诉他真相了,让他知道我母亲爱他,反倒是替他拔除了他心头的刺。刺这种东西,拔的时候纵然痛苦,但一旦拔出,便早晚都会痊愈。我为何要让他痊愈?他害死了我母亲,便让他一直以为我母亲背叛了他吧,从头到尾从未爱过他,让那根刺一辈子好好埋在他心里,永远拔不出来,无法愈合,天长日久地折磨他。”时陌淡淡道。
长歌懂得他的爱和他的恨,不觉更加心疼地抱紧了他,依偎在他怀里,柔声道:“嗯,你是对的。”
多少受了冤屈的人想要平反,或者是因为还不曾痛入骨髓真正失望,尚心存有幻想;或许是屈从于现实,明白除了平反之外,再无路可走,只有借着平反才能得回自己失去的一切,不得不平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