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实上,村里比她难受的人多了去了。
这就好比直到甄美在苗家大闹之后,外人才知道苗家这些年对毓秀有多偏爱。同样的,也是自打甄珠卖嫁妆以后,外人这才明白甄兴华对这个闺女有多宠。
乡下地头嫁闺女其实简单得很,多数都是以被褥和衣裳鞋子作为嫁妆的,就这样都算是很不错的了。少数家贫或者格外重男轻女的人家,连身好衣裳都舍不得给闺女做,直接穿着旧衣裳嫁出去,爱面子的还会借一身八成新的衣裳当嫁衣,回头这是要还的。而那些舍不得给闺女陪嫁的,倒是会将所有的聘礼都给昧下。拿了聘礼不给嫁妆,亲家那边就算有意见,那也是冲着嫁出去的闺女发的,还能冲到这边来讨要?
如此这般,倒是衬得那些将聘礼如数给闺女,再做几身衣裳,陪嫁一床被褥的人家,无比的厚道了。
可惜那是之前了。
谁让甄珠卖嫁妆的时间就是这么凑巧呢?她是想赶在她哥离家之前,将她哥未来一学期乃至一年的生活费给凑齐了,偏这档口又是农忙结束时,而每年的农闲却是家家户户开始说亲的时候了。
等于说,甄珠给所有嫁闺女的人家当头一棒。
到了岁数准备出门子的姑娘们心里很是不好受,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想起自家近乎卖闺女的行径,再看看人家……
人家那还不是亲闺女的!!
结果,闹到最后,村长又要疯了。
连着两天,他跑了十来户人家,他们村一共也才百来户人家,居然有十来户闹了矛盾。当然,这年头多数人家都是一大家子住在一起的,几乎每家都有待嫁的闺女或者要娶媳妇的儿子。以前也有农闲时分闹矛盾的时候,可却没有这般集中的。
“怎么着?以前年景不好的时候,日子都能往下过了。眼下,土地分给你们了,年年收成那么好,日子反倒是没法过了?都要沦落到卖闺女了?”村长恼火的瞪着这当家的,“我就问你,不卖闺女你们家都要饿死了是吧?”
那当家的苦着脸看着村长,瓮声瓮气的道:“可我供她吃喝那么多年,咋也得叫我把本钱捞回来吧?不然这闺女不是白养了?多亏呢。”
“养闺女是做买卖啊?还有亏不亏的?”
“那她嫁出去了,一两年回来一趟,能顶啥用?再说我底下还有小儿子呢,读书、娶媳妇,哪哪儿不要钱呢?她就是为了她弟弟考虑,也该自愿啊!那家出了五十块啊,足足五十块啊!”
村长头疼的扫视了一圈,目光所及处,有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满脸泪痕却发着狠道:“你敢同意这门婚事,我绝对在出门子之前一头撞死!叫你血本无归!一分钱都赚不到!”
“你这闺女!”
“行了!”眼看吵架要升级为打架了,村长赶紧叫停,“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新社会了!讲究恋爱自由,不准再包办婚姻了!……你也是,小小年纪说啥死不死的?那你不愿意嫁这户,你愿意嫁谁?”
“嫁谁都好,一分钱的聘礼都不要出的最好!”
心知这娃儿是钻了牛角尖,村长愈发头疼起来。不想,没等他再开口调解,那家的另一个女娃子就忽的跑到他跟前放声大哭起来。
“都怪苗大娘!苗家那些人全都不得好死!我家原先都好好的,爹妈就算偏疼弟弟,对我和姐姐也不差。偏就是苗大娘心里憋着坏,叫招娣盼娣她们干活,独独疼毓秀一个。现在好了,毓秀考上了大学,我爹妈就觉得干笨活的要变笨。我大姐倒是好,嫁出去也就没事儿了,我呢?活该我给弟弟当丫鬟?这还是姐弟吗?索性我也别喊他弟弟了,喊他少爷不是更好?”
那家当妈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一把拽开了二闺女,兜头就是两巴掌。
“我看就是我跟你爹把你们都惯坏了!谁家当姐姐的不干活了?还跟你弟弟比,凭啥跟你弟弟比?就是小时候挨打挨得少了,多打几顿,看你还敢闹腾不?”
“对啊,那你干嘛小时候不打我,非要等我长大了懂事了再打?你要真想学,倒是从我小妹妹开始啊,学那苗大娘天天骂天天打,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等打出来了,再给口吃的,我反倒是要谢谢你!”
“现在打你也不迟!叫你再胡说!”
村长脸都绿了,联想起前头闹起来的几家,他终于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
原先,他还真以为那些待嫁闺女是为了嫁妆和聘礼的事儿心里不平,却完全没想到这里头还有别的原因。仔细一盘算,村长原就不笨,不多时就想明白了。怕是有那自以为聪明的人,觉得识破了培养大学生的秘诀,暗地里就这么开始学了。估摸着也是尽可能瞒着的,不敢叫孩子知道,又恰逢农忙已过,正是说对象的好时候,就索性先从说对象这个事儿上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