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我应该在亲生母亲的照料下长大,”墨染流像是回想什么,“我记得她的脸,她的手很温暖。”

“我的手也很温暖,你记得吗?你小时的衣裳都是我亲手缝制的。我哄着你睡觉,阿染。”

“你杀了很多人,”墨染流继续道,“阿母、她的婢女、刘宫人、李姬、陈姬、乐姬、张嫔、王世妇……太多了,数不过来。”他嗓音里的情感越来越淡漠。

“除了阿姊,其他人都是为你除的。不除掉她们,你就坐不上储君的位置。”骊姬小心翼翼道。

熊耳发出一声嘲弄的笑,“王兄自小就与常人不同,帝星转世,父王早早就定下储君位置,何至用你来为他清理道路?你都是为了自己。”

“不是,”骊姬激烈反驳,她朝向墨染流,“阿染,不是这样的,我都是为了你。”

“那么阿婆呢?你杀她也是为了我?”墨染流黝黑的眸子看向她,缓慢道,“我阿母走后,她是唯一贴身照顾我的人。你杀掉她,也是为了我吗?”

雯萝微微一震,想起她给墨染流剥栗子的那天,他很怅然地说,阿婆也经常为他剥栗子,阿婆死后,他就再没吃过栗子。

他当时眸光里充满深深的怀念,那个人一定对他很重要吧。

“她……她我也很后悔。”骊姬不敢瞧墨染流,她杀掉他生命中很多个重要的人,目的就是让他只有自己,只听自己的话。

“小时候,只要我对谁好一点,谁就会消失在宫里。哪怕对方只是个小小的宫女。”墨染流继续道。

熊耳浑身一凛,王兄自小对他忽冷忽热,现在想起来,似乎每次他冷言冷语对他的时候,都有骊姬在身旁。那时王兄太幼小了,骊姬却身为王后,年轻貌美,得到父王盛宠。

“她们,她们都不是真心为你。”骊姬含糊道,她抬起脸,表情极可怜道,“阿染,你原谅我吧。看在我抚养你那么多年,你小时掉入冰湖中,若不是为了救你,我也不会一直没有生育。我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你,你喜欢这个女子吧?”她回头指着雯萝道,“我与你父王说,允你娶她为妻。不让他乱给你塞美人,好不好?”

雯萝没想到对方会突然提到自己,而且可叹又好笑。

“我是毛国的君主。”她出声让对方醒醒,“只有我挑男子的份,没有男子挑我的道理。”

骊姬神情变得倨傲,看了雯萝一眼,“果然是蛮荒小国,一点女子的样子都没有。阿染,”她回头道,“你回楚国吧,回去拿回储君的位置。楚国地大物博,难道没有你施展的地方吗?楚国女子贤淑,我已为你选好一等一的美人。”

雯萝越发觉得好笑,本来因为楚国是墨染流的故乡,还想着若是楚国真危在旦夕,她就帮一把。但是她现在十分想给赢凌去信,赞他做得好。

“你当我是死的?”熊耳在一旁凉凉道,还拿回储君的位置?

骊姬看都不看他一眼,废物也好意思说话,若不是熊染放弃储君的位置,哪能轮到他?走了狗屎运的家伙。她抬头恳切道,“阿染,回去吧,你父王需要你,楚国也需要你。”

墨染流嗓音里毫无感情,“我已不是楚国人。从楚王袒护你的那刻起,楚国就与我再没关系。”

“那日你也发泄了,斩掉我许多人,就连王公大臣也没放过,因为你,我很长时间都对后宫束手无策。”

“我最想杀的人是你。”墨染流睨视着她,半响很痛苦地闭上眼睛,“你走吧,楚国给予我的,我都没拿走,包括姓,你的养恩、救命之恩与杀母之仇相抵。我十分想杀死你,我也深恨我自己。”

“阿染,”骊姬还在唤,“阿染回楚国吧。”你不回,我不就永远是庶人了吗?

墨染流倏地睁开了眼睛,幽深的眼眸盯着她,眸光猩红。他缓慢拔出剑,指着骊姬,“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你养恩未报,还有救命之恩,你杀我,世人也不会放过你。”骊姬颤抖着,嘴硬道,“无论你如何抛弃你的姓氏,钻到什么角落,你也是不忠不义之徒。”

墨染流充耳不闻,他一直活在痛苦中。明明杀母的人就在面前,他却因为各种原因不能杀死她。那夜楚宫之中,楚王斥责他没有帝王的胸襟,不过是一个生育工具,也值得如此失态。

可是他记得她的脸,他记得她温柔地捧着他喊他阿染。骊姬明明害死他的阿母,楚国的律法为什么不能裁决她?

他知道,忍下去,成为楚王就什么都有了。但是他看到搂着骊姬的那个男人,觉得特别恶心。楚宫的一切都让他觉得恶心。他没办法再忍,没办法再叫那个男人父王。

“原本,我应该在亲生母亲的照料下长大,”墨染流像是回想什么,“我记得她的脸,她的手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