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律达点了点头,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身边的马车,发出一声几不可闻地叹息,转身离去。
斛律达走远了,严欢跳下马,走近马车,推开车门,只见韩缇盖着一件黑色的裘皮大氅,在车内昏睡着,严欢探身进去抱起了他,他居然没有醒,随即严欢惊讶地发现他瘦的可怕,即使隔着厚厚的裘皮,骨头还是硬的硌手。
严欢将他抱出马车,金色的夕阳下,他毫无生气的俊美脸庞仿佛即将在烈日下溶化的冰雪,脆弱的让人不相信这绝美的存在,严欢轻轻抱着他,向自己的屋子走去,何青鬟迎了上来,立时看见了他怀里的人,惊讶地道:“天哪!这是……韩缇……他怎么如此消瘦?他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严欢的心被悲伤和痛苦撕扯着,一时不愿回答她的问题,闪身便走了开去。
进了自己的寝室,严欢将韩缇轻轻放在床上,乌力吉跟了进来,将一个盒子递给严欢:“这是默野交给我的,说是什么钥匙,他说这孩子武功极高,让你不要打开他的禁制。”
严欢不明就里,只点了点头,将盒子放在桌上,道:“你们今天才从默堡回来,都累了,休息去吧,其余的事我们明日再谈。”
乌力吉点了点头,道:“我让仆从做好饭菜给你送到房里来。”
严欢点了点头,等乌力吉离开了,他关上房门,点上蜡烛,然后坐到了床沿。
韩缇还在沉睡,幽暗的灯光下,他的脸色苍白的几近透明,嘴唇只有一抹极淡的血色,房间里生着炉火,有些热,严欢给他解开大衣,随即发现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瘦,严欢难过地看着他,抓起他的手,轻轻在手中摩挲,却发现他的手心有很多指甲掐出的伤痕,严欢疑惑地看了半晌,而后撸起了他的袖子,立刻惊异地发现他原本修长有力的胳膊变得异常干枯消瘦,而且遍布着新新旧旧的伤痕,大多是马鞭抽打和牙齿啮咬的伤痕。
严欢一时心疼的要滴出血来,强忍着悲愤,解开他的腰带,打开他墨绿色的夹袍,黑色的亵衣,随后被眼前的身体惊呆了。
他身上遍布伤痕,有的是鞭痕,有的是牙印,还有的说不清是什么伤,更为恐怖的是,他的背上有两道分外狰狞的烫伤,看样子已经很久,血痂已经掉了,只留下暗红色的可怕伤痕,严欢抚摸着凸起的伤痕,眼中燃烧着漆黑的火焰,咬肌绷的紧紧的,连牙齿都有些疼痛。
良久,他系好他亵衣的袢扣,将他的身体放平了,密密盖上棉被,随后用热水浸湿了软布,给他擦拭脸颊和双手。
“不……别碰我……”他低声呢喃了一句,随后轻轻抓住了严欢的手腕,想要推开他的手,严欢发现虽然他似乎尽全力握着自己的手腕,却一点内力也没有,轻轻一挣就挣开了。
随即他的身体忽然蜷曲起来,侧身向床内躲避。
严欢只觉得眼前银光一闪,随即发现他脖颈上系着一条极细的链子,那链子穿过了他左右两边的锁骨,随后绕在他脖子上,在靠近后颈的地方,上着一把极小巧的锁。
严欢终于明白,默野为了禁制他的内力,用锁链穿了他锁骨,让他穴位受制,不能运转内力。
想到要将铁链生生穿过身体,严欢心疼地颤抖起来,轻轻拾起锁链,却发现因为时间太久,锁链已经长在肉里,虽然默野送来了钥匙,但想要取下来,他肯定要受很大的痛苦。
严欢跌坐在床前的椅子里,双手插进短短的头发,重重抓着头皮,随后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我再也不会让他受到伤害,如果他死了,我绝不独活。
韩缇就这样昏睡了一昼夜,次日深夜时,他忽然醒过来,立刻看见床前眼眶深陷的严欢,正目光焦灼地看着他。
看见他醒来,严欢一把抓住他的手,颤声道:“小缇,你醒了,哪里难受?饿么?”
韩缇轻轻地将手从他手里撤出,虚弱地摇了摇头,又一言不发地闭上了双眼,静默了良久,才张开眼,低声道:“严大哥,他们说你死了……如今知道你还活着,我……我很高兴。”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萧索和疲惫,但依然听得出其中的安慰欢喜之情,严欢一时心中又感动,又难过,道:“是我骗了你,那时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不得不隐姓埋名,离开中原……我真后悔,那时应该带着你一同离开的。”
韩缇嘴角轻轻地向上翘起一个微弱的弧度,摇了摇头,道:“你还活着,就已经很好了……师父死了,赤帮也被剿灭,我那时本该留下与帮中兄弟共同进退的。”
斛律达点了点头,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身边的马车,发出一声几不可闻地叹息,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