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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欢摇了摇头,目光看着远处,心里空洞洞的,一时想着这下总算两个人又能死在一起了,一时想着为什么上天给他们第二次的生命是如此短暂,良久良久,忽然感觉很想和人说话,便道:“有很多东西远比生命宝贵,值得用生命来换取相守。”

何青鬟悲伤的眼神凝视着远处的积雪,整个人仿佛一座精致的雕塑,静静道:“是什么让你如此爱他,失去生命也要换取与他相守?”

严欢唇边浮上一抹微笑,静默了片刻,缓缓道:“我出生在南海边一个城市,我两岁的时候,有一天母亲把一个小小的婴儿抱在我的面前,说‘欢仔,这是阿宁,你以后要保护她,爱惜她,当她是你的妹妹,好么?’我满心欢喜地看着那个皱巴巴的小东西,说‘好’,后来我们在一起长大,一起玩耍,她就像我的小尾巴,我玩什么都带着她,她笑的时候我陪她笑,她哭的时候我给她擦眼泪。”

何青鬟听着他淡淡的讲述,心中被温暖的柔情填满了,只听得严欢又道:“她喜欢音乐,从小就弹筝,弹钢琴,吹笛子,我还记得她初中毕业的时候,在毕业典礼上,穿着件蓝色的长裙,在台上弹了一曲‘彩云追月’,那曲子真好听,仿佛把世间所有的美好事物都揉在里面了似的。

三年以后我要出远门去求学,临走前的那个晚上,我让她把这首曲子送给我,她说好,从此以后她再也不给别人弹这首曲子了,只弹给我一个人听。我那时候感觉我是世间最幸福的人。

四年后我回了老家,跟着父亲在自家的公司里做事,后来她大学毕业了,我向她求婚,我从没当她是妹妹,她是一生下来就注定要嫁给我的女人。”

何青鬟这才明白,他在讲他那青梅竹马,却薄命早逝的妻子。

“我们新婚的第二天,我带她在长安游玩,我们走在秦始皇陵附近的时候,忽然地震了,我抱着她,掉进了漆黑的陵墓,我们互相搀扶着找到了陵墓的正厅,然后,地震又开始了,我被夹在了滑动的青铜雕塑中间,她想尽了法子来救我,后来我活了,她却死在了我的怀里。她死的时候,石笋从背后插进了她单薄的胸膛,血流了我一身,那颜色真红,我不知道一个人能流那么多血,我后来经常梦到自己在一个猩红色的坟墓里,鼻腔里弥漫着血腥的气味,要不是知道了她以另外一种形式活着,我想这噩梦将会纠缠我一生。”

何青鬟被他语气中淡淡的悲哀和彻骨的凄冷深深震撼了,仿佛有一把小小的锤子敲打着她的心尖,“啪……啪……”地轻响着。

“我抱着死去的她呆坐在地宫里,我以为下一刻我就要死了,然后我们就会在天上相见,但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我没有死,却回到了一千四百年以前,也就是太和九年。”

何青鬟闻言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良久,呐呐道:“什么?你……你是一千四百年后的人?……天……不可能……”

严欢凄然笑笑,道:“我当时穿越在南齐和北魏的战场上,比你现在的感觉还要震惊,太不可思议了,没等我我回过神来,就已经被抓进了南齐襄阳的大牢,我接受了现实,继而狂喜,也许她也和我一样,没有死,只是回到了太和九年,我开始发了疯似的向一旁的人打听有没有见到我身边有个女孩,可是没有,只有我一个人穿越到了战场上。”

“我在康泰郡王府的南阳别院住了下来,我想她,想知道她有没有死,有没有和我一样回到了古代,过了很久,当我几乎要绝望的时候,一个雨夜,我听到有人在弹‘彩云追月’,我那一刻的感觉比绝处逢生还要欣喜若狂,我疯了一样循着筝音找到了弹奏着,那个人却是个十三岁的少年。”

何青鬟明白他说的是韩缇,心中疑惑他怎么会弹属于他和他妻子的乐曲,只听严欢又道:“她的身体确然是死了,但她的灵魂却和我一样,被带回了一千四百年前的世界,附在了韩缇的身上,只是不知道是谁,封印了她前世的记忆,让她彻底忘了我,忘了过往的一切,但同时她的很多习惯又没有变,他会弹所有她会的曲子,他说的话总是和别人不一样,我曾尝试着让他回忆过去,但当他回忆起我名字的那一刻,却痛苦不堪,差点死亡,我于是接受了现实,即使他再也想不起来我,彻底忘记过去,我也要遵守前世的诺言,保护他,爱惜他。”

严欢摇了摇头,目光看着远处,心里空洞洞的,一时想着这下总算两个人又能死在一起了,一时想着为什么上天给他们第二次的生命是如此短暂,良久良久,忽然感觉很想和人说话,便道:“有很多东西远比生命宝贵,值得用生命来换取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