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淳于家的别院,淳于老爷逃难去了,管事徐伯把这处别院让我们先住着……此事说来话长,你先吃着,我慢慢告诉你。”
就这样,陆绎边吃着,边听今夏叽叽呱呱把这一路的事情统统都讲了一遍。她原就声音清脆,口齿又甚是伶俐,这些事情教她说得有声有色,比茶楼里头说书的还要精彩几分。
听罢,陆绎想着她竟然经历那么多危险,心下不由暗暗后怕,皱眉道:“早知如此,我该和你们一道来新河城才对。”
“你呢?我听说岑港一直攻不下,圣上下旨撤了俞将军的职务。”今夏顿了顿,不满道,“还有人在背后嚼舌根,说俞将军被撤职,因为你去了,向圣上告了他的黑状。”
旁人会这么想,陆绎并不奇怪,涩然一笑道:“岑港已经大捷了,圣上应该很快就会恢复俞将军的职务。”
“岑港大捷?太好了!”今夏想着,叹口气道,“汪直说,他死之后,两浙必定大乱十年,看来一点不错。现下原本在他麾下的倭寇分崩瓦解,变成十几股,甚至几十股倭寇势力,在沿海各处闹腾。那个渡口的难民……我还从未见过那种景象,总觉得两浙乱得像一窝粥。若这时候撤换两浙总督,恐怕是乱上加乱吧?”
陆绎叹道:“不仅如此,胡宗宪手下颇有几员大将,如俞大猷、戚继光等人,都是抗倭多年经验丰富的将军。若他被撤换,恐怕连这几位将军也要调配走人。”
“这是为何?”今夏不解。
“一朝天子一朝臣,何况只是两浙总督,被胡宗宪重用的人,必定是下一任两浙总督忌讳的人。除非这些将军在朝中有过硬的靠山,才能保住职位,继续留在两浙建功立业。”
陆绎终于想明白了,为何严世蕃如此肯定他会帮胡宗宪。只因保住胡宗宪,就是保住他手下这些抗倭将军,保住了这些将军,两浙才不至于被倭寇侵扰,以致生灵涂炭。
眼下朝中,在严世蕃的操纵下,弹劾胡宗宪的折子不计其数,何况两浙倭乱有愈演愈烈之势,处置胡宗宪只在圣上转念之间。即便他上折子为胡宗宪开脱,恐怕也抵不过那些潮水般弹劾的折子,无法力挽狂澜。
更不消说,只要替胡宗宪开脱,就会立即被严世蕃捉住把柄。
这样的棋局究竟该如何应对?陆绎深颦起眉头。
今夏支肘托腮,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懊恼道:“圣上若像看重严嵩那般,对胡宗宪也如此看重,任凭旁人说什么,估摸也舍不得撤胡宗宪的职。”
闻言,陆绎微微一怔,似乎想到了什么,紧握了她的手道:“你再说一遍。”
今夏浑然不觉自己的话有何用处,但还是重复道:“我是说,圣上若对胡宗宪就像对严嵩那般,爱都爱不过来就好了,哪里会舍得撤他的职务。”
“对!就是这话。”陆绎喜道。
今夏莫名其妙道:“这话也只能说说,抵不上用处的。”
陆绎朝她笑道:“不,你说得很对,只要让圣上对胡宗宪好感倍增,纵然弹劾再多些,也动不了胡宗宪两浙总督的位置。”
长久以来,陆绎内心深处都以严世蕃为敌,而严世蕃最擅谋划,设下的步骤如棋局般扑朔迷离,他只得步步为营,谨慎小心。今夏无意中的一句话,却点醒了他,在此事上,他无须去想严世蕃究竟还有多少后招,因为能决定一切的只有一人,就是高高在上的圣上。
说起来,这是朝廷的悲哀,但圣上的个人喜好的的确确左右着大明朝。
严世蕃所布下的这盘棋,他不下了。拨开棋局的迷雾,直接擒住能够决定一切的人,才是最好的法子。
今夏仍是不解:“圣上在京城,胡宗宪在两浙,连见都见不着,朝中还尽是弹劾他的人,你怎么让圣上对他好感倍增?”
陆绎微微一笑:“圣上也只是个人,是人就有喜好。何况在他身上打主意,比起对付严世蕃,还是轻松些。”
“你有法子了?”
“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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