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接受了北平监察院的监察,这是众人都知道的事情。
监察令的下达,影响了国宝的第五次南迁,所有进程就只能这样拖着不动。
从一开始的愤怒恼火,到现在的淡定平和,众人已经开始把这个监察令当成玩笑在看。
查啊!不是说他们故宫有问题吗?怎么查了个把月了,什么结果都没有啊?
一般官员都是这样拖泥带水,所以随着时间流逝,新闻热度下降,也就没人关注这件事了。故宫的工作人员也都不再放在心上,都等着什么时候监察院认命,批复可以继续将国宝南迁。
结果谁都没想到,这监察院查了北平故宫还不够,居然非要追到上海来,要查南迁的古董!
孟袁兴当场就气得差点把手边的显微镜摔地上,幸好孟谨言从旁边冲过来一把抱住。
孟谨言偷偷擦了擦脸颊的冷汗,这显微镜可挺贵的,真不能让自家父亲随手糟蹋了。不过孟谨言也体谅父亲,任谁听到这消息都会怫然作色,更不用说对方是指名要求查字画。
夏葵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好看到监察院的人来到了小楼门口,陪着他们的是傅同礼院长,所以根本不可能是别人假冒的。她听到了对方的要求,便悄悄地跑来六楼抢先汇报一声。
顾渊当然是注意到了一个年轻姑娘偷偷先离开了,但他也毫不在意。提前去说又能怎样?也改变不了什么。话说,他还隐约记得那个女孩儿,小时候和他弟弟还很要好,名字里貌似有个“葵”字。
想到他至今音讯全无的弟弟,顾渊的脸色就越发难看了起来。
傅同礼与顾渊打了一个多月交道,知道这位年轻长官并不是无事生非的性格。虽然对方不知为何总是带着敌意,但到底还是就事论事,从不胡搅蛮缠:“顾长官,楼上先请,我先派人去请各位老师到场。”
顾渊冷着一张脸上了三楼,来到一间看起来空闲的办公室暂时等待。这里只有一张工作台上有书籍和器物堆放,应该只是间临时工作室。一走进房间,他的目光立刻就定格在靠窗户的那张工作台上。
那张工作台上书籍、钢笔、草稿纸、镇纸等等应有尽有,但都放得像是用标尺丈量过的一样规整。连一排钢笔铅笔即使长度不一致,根部也要对齐。书都是按照从小到大右下角对齐地放在左边,连草稿纸都不管用过还是没用过,也都所有边角对齐在一起,一沓整整齐齐地放在工作台的右上角,正中央还用一个镇纸规规矩矩地压住。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顾渊忍不住停在了这张工作台旁边。
他还记得小时候,父亲教导弟弟基本功时,就严格要求他的工作台必须整齐干净,所有的要点和现在这张工作台上的一模一样。他那时候不懂事,心里还有些嫉妒父亲对弟弟的偏爱,时不时就喜欢偷偷弄乱上面的东西。
看来当年父亲不光对弟弟的要求是这样,对故宫里其他小辈应该也是如此。
久违的情绪上涌,顾渊搓了搓微痒的手指,最终还是忍不住拿起了工作台上的笔,挨个慢慢地看着,像是在打发时间。不过当他重新放下去的时候,笔就已经不是完全对齐的了。
傅同礼也没太当回事,沈君顾工作台上的几支笔也颇有年头,那支带六星标记的威迪文钢笔,据说还是上世纪的产物,顾渊感兴趣随手看两眼也没什么奇怪的。
“顾长官,您不是要查字画组吗?我们现在就开始吧。”从北平一直跟到上海的徐慧,也顾不得休息,脸色阴沉地开口道。
“可以,我只需要看一些字画即可。”顾渊放下手中的貔貅镇纸,故意带了一下,让放得整齐的草稿纸变得错开了一些。
做了久违的恶作剧,顾渊难得地心情舒畅。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撕掉了上面的一页纸递给了傅同礼。
“《快雨时晴帖》、《韩熙载夜宴图》、《秋庭戏婴图》、《蜀素帖》、《关山雪霁图》、《祭侄文稿》……”傅同礼轻声念了起来,每念一个字画名,他身旁的徐慧脸色就更难看了一分。
不过好在字写得再小,一张纸也有写满的时候,傅同礼算了下这上面大概有二十多个字画名,无一不是顶尖的传世巨作。这不太像查账啊?不看字画组的工作记录,只看字画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慕名而来的就只为了看两眼国宝?
徐慧扫了眼字条上的名录,也疑惑地问道:“就只看这些?不查别的了?”
“嗯,看完就离开。”顾渊回答得也很干脆,“实不相瞒,有匿名举报信举报,这些字画可能已经被替换成了赝品。”
傅同礼和徐慧两人对视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不过他们也都同时松了口气,毕竟如果对方是要彻查整个字画组的字画,他们也没法保证皇帝那些数量庞大的字画收藏之中,有多少滥竽充数的存在。可这张纸上的二十多卷字画,他们很肯定都是真品,如果能如此轻易地结束监察院的检查,他们求之不得。
“是谁说这些字画都被调包了?简直一派胡言!”走进办公室时正好听到后半句话的孟袁兴火冒三丈,就像个爆竹一样,一点就着。
跟在后面进来的孟谨言果然见傅同礼和徐慧都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不由得幽幽地叹了口气。自家父亲这样愤怒的时候还真是不多见,可他最近就见过好几次了。
怒发冲冠的孟袁兴立刻就带着顾渊往楼上走,这些字画都属于最贵重的国宝,自然都放在了五楼。
顾渊悠闲地跟在他身后,下意识地检查着小楼的警卫布置,虽然觉得有些不够,但也明白现阶段的条件下,这已经是能做到的最好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