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卧龙峰。
“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路杳把一柄灵剑亮给男孩看,这灵剑只有正常剑身的二分之一,正适合她这个年纪舞弄,是苍越特意让人给她打造的。
路杳一下要了两柄,兴致勃勃把其中一柄给顾赦拿来。
顾赦抿唇不言,正握着树枝练剑的手,折断了枝条。
自从那日摔下山崖后,这女孩时常来寻他,他连逃离清筠宗的路线都没时间规划了。
不仅如此,还时常送些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法器来。
她到底想做什么。
顾赦近乎恼怒。
“又下雪了,看我堆的雪人,”顾赦被她拉着衣袖,走到片雪地,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哪有雪人。
“在这,”路杳指着他看。
只见雪地里,立着个手掌大小的雪人,手脚长短不一,鼻子眼睛扭成一团。
丑得惊奇。
小男孩难得勾起嘴角,似乎被丑笑了。
他脸色苍白,因这笑意,整个人气色一下好了许多。
路杳微眯起眼,佯怒道:“笑什么,嫌我堆得不好,那你堆一个给我看看。”
悠悠心道这激将法太明显了,就算是幼年的顾赦,应该也不会......
她在这高估,另边小顾赦已撸起袖子,捏起了雪人。
悠悠:“......”
原来,大反派也有如此天真好骗的时候。
悠悠想起戒律堂,给顾赦送东西的小泥人,被窗户撞扁后,他只一遍,便将泥人捏回原来的模样。
这方面,顾赦是有些天赋在的。
悠悠相信着,垂眼却看到,一个比小路杳刻意捏丑的雪人,还要丑的东西诞生了。
它歪着身子站在雪地里,轮廓模糊,四肢粗细长短,统统占齐了。
“哈哈哈,”
托腮蹲在一旁的女孩,笑出声。
大概没想到看着容易,亲手堆出的雪人,却如此难看。
顾赦耳根发红,垂着眼睫,将雪人捏碎。
“我来教你,其实很容易,”路杳靠了过来,握了一团白雪,然后拉住他的手,放在雪上堆了起来。
顾赦视线落在她白嫩的小手,带着他,灵巧地堆起雪人。
这次的雪人,出奇得漂亮。
他反应过来,女孩是刻意捏了个丑雪人。
“好看吗,”路杳蹲在他身前,抬起长睫。
顾赦顺着她的睫羽往下看,一双清澈的明眸,眼尾偏下的地方,有颗针尖大小的红痣。
这个冬日,大抵看够了雪色,这抹红意落入顾赦眼中,变得格外的醒目,灼人。
四周只有雪簌簌落下的声音,不说话时,这片天地寂静极了。
路杳想说什么,但有几分迟疑,最后是顾赦开口,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惑:“为何,总来找我。”
若是因那日将他撞下山崖愧疚,伤早就好了,整日被她送这送那,早该扯平了。
路杳没料到他如此直白的问,挠了挠头,看了眼他后,小心翼翼道:“顾赦,你是不是嫌烦了,”
顾赦薄唇一抿,手指无意识攥紧了些。
“哈哈,嫌烦也没关系,”女孩满不在意地一笑,旋即半是遗憾地叹口气,“明日起,估计就不怎么能来烦你了,”
堆雪人的后遗症仿佛来了,顾赦指尖有些凉,眸光也变冷了。
“为何?”
“昨天晚上来个师兄,是爹爹的徒弟,”路杳解释道,“爹爹很忙,暂时把他放在旭日峰,跟着我师父修行,所以我管他叫师兄,”
顾赦一字一顿问:“所以呢。”
路杳眨了眨眼:“师兄刚来,对清筠宗不熟悉,爹爹和师父都让我多陪他,而且......”
剩下的话路杳没说完,听师父说师兄身世可怜,被魔修灭门了,需要多加关照。
“哦——”
顾赦冷冷地弯了下唇。
“随你。”
“那你答应我件事,好不好,”路杳道。
顾赦看着她,路杳环顾四周,发现没人后,小声道:“你能不能不要去后山了。”
顾赦神色一变,在瞬间,有过无数猜想。
路杳知道他是灵魔界的人,知道他想逃走,知道......
然而没等他想好所有对策,面前女孩担忧地握住他的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不开,要去跳崖,但以后可不能如此了。”
顾赦:“......”
这些天,女孩总是来找他的原因出现了,她是觉得,那天他出现陡崖边,是为了跳下去。
她锲而不舍来,是抱着开解他的心思。
那日路杳回去后,左思右想,发现不对劲。
后山人迹罕至,一个外门的小弟子,怎会孤身出现在危险的陡崖边。
她不放心,去弟子名册查了顾赦,发现顾赦的资料少得可怜,只有年岁名字以及入宗时间等,简而言之,就是来路不明。
这种弟子,一般都是清筠宗做善事时收的,比如某某村被魔修屠杀,留下几个遗孤,某某前辈的后裔,孤苦伶仃。像昨夜来的慕师兄,就属于这一类。
这类弟子因受到极大的伤害,夜夜梦魇缠身,很容易想不开,寻短见。
故而,路杳不由连想到顾赦是去跳崖的。
她有灵力存在,能缓解坠崖的速度,顾赦灵力微弱,他若孤身跳下去,会摔得粉身碎骨。
身为少宗主,路杳从小有着保护清筠宗所有人的责任感。
于是这些天,她经常来看望顾赦,开解他。
“后山太危险了,我不在的时候,你也别去了好不好,”路杳期待地看着他。
顾赦:“我知道你的意思,不会。”
这几日,他想到件事。
路天沉将他扔进外门后,明面不管,谁知会不会暗中派人跟踪,他想得太简单了。
听到回答,路杳心满意足,起身离开,没一会她又折返回来,不放心地,伸出了小指。
顾赦冷绷着脸,小指头被硬生生勾住了。
拉了勾,路杳这才放心离去。
女孩穿着粉裙,消失在雪色间,遥遥传来一句:“我还会在找你来练剑的。”
顾赦伫足在原地良久,瞥向地面一起堆着的小雪人,捧起带回房间,过一会儿,又出来找了不少雪弄回去。
悠悠愈发不可思议。
这走向,再继续下去,总感觉原著岌岌可危。
许是听到她的心声,一转眼,顾赦在清筠宗待满了一个月,他放弃了逃走的念头,开始专注于修行,提高力量。
但顾赦很快发现不对劲,他似乎中了毒,灵力由一开始的运转缓慢,到最后,连在体内运转一周天都无法做到。
他摊开手,象征魔气的黑色冷雾,也淡了下去。
顾赦想到一人,路天沉。
与此同时,他远远看到许久未出现,一来卧龙峰后,便被众多弟子簇拥着女孩,他们叫她“少宗主。”
顾赦低低笑了,原来姓路。
悠悠,路悠悠。
“你的剑法练得如何了,”她又来找他,手持熟悉的小灵剑,顾赦手中的那柄,只与她的剑柄颜色不同。
一红一黑。
“这套剑法是师父教我的,前天也教给师兄了,”
她一如既往地爱说话,念叨叨,“结果师兄才两天,就学到第七招了,马上就追上我了,他还说学完后可以教我,不过我还是喜欢自学。”
这时候,七天过去,顾赦才学会第二招。
“是嘛,”他的语调微扬,透着几分怪异。
一缕黑雾,不受控制地从指尖溢出,顾赦掷剑,削铁如泥的灵剑,深深插入地面青石板中。
路杳没注意到,兴致勃勃道:“我们来切磋吧,”
其实这些天给师兄当陪练,她手臂又酸又疼,不过能与顾赦切磋,她是很高兴的。
想起那日看到,面无血色的小男孩,笑起的模样。
他眉间萦绕的阴郁散去,总是冷冷抿着的唇,弯起了弧度,透出了一点这个年纪该有的笑容。
乌发红唇,真好看。
路杳朝他走去,下一刻,男孩身后浮起冰冷黑雾,将她笼罩。
顾赦的魔气,失控了。
路杳被外门弟子打伤的消息传遍宗门,事实上,她没有受伤,只是受到惊吓。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当夜回去后,她染了风寒,卧病在床。
顾赦被带入戒律堂,放出来的时候,已是三日后。
当夜,一个小身影悄无声息来到路杳房外,透着暖意的灯火,从半敞的窗户透了出来。
少宗主的房间,外门弟子自是没有资格进入的。
顾赦从旭日峰底来到这,都得避开了重重守卫。
他来到窗前,伸长手臂,连窗台都够不到,别说翻进去。若体内的灵力能够运转,他倒是能足尖一点,跃上窗台。
不过此刻,顾赦只能摸黑去花园里,搬来一块又一块石头,叠在一起。
他一身白袍脏兮兮的,布满灰尘,在窗外踩着石头,肩膀终于与窗台平齐。
摸了摸在怀里,冰霜融化的药草,顾赦正打算翻进去,这时候,他的动作微微一顿。
室内灯火明亮,躺在床上的女孩盖着被子,看不清身影,床边握着她手的男孩,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他穿着青袍,发丝一丝不苟地束着,光明正大地坐在路杳床边,握着她露在被外的小手,另手抚了抚女孩的额头。
灯火摇曳,他神色轻柔,蹙着眉头:“怎么又烫起来了。”
不知是不是听到他的声音,榻上的女孩微动,小手主动地缠上他手指,哑着嗓音喃喃道:“师兄,你别走。”
慕天昭轻应一声,哄道:“好,不走。”
他道:“我都在这守了你三天了,哪里会走,”
“师兄真好,”女孩似乎弯起嘴角,低哑的嗓音都透着甜。
“我是你师兄,自然会照顾好你,”床边的青袍男孩,说罢,食指在她额头轻轻一抵,“现在安心地闭目休息,等你醒来,睁眼还是能看到我。”
“......好。”
幽静的夜里,屋外风雪交加的寒意,涌不入窗内,正如室内灯火洋溢的暖意,传不到窗外。
一株治疗风寒的药草,被遗留在窗台上,几片雪花飘落,被药草上的余温融化,变成冰冷的水珠。
目睹完全程的悠悠,心道原来这就是原著一笔带过的剧情。
但以她所见,路杳不至于醒来报复顾赦。
她附在小路杳身体里,顾赦魔气不受控地释放后,路杳被黑色冷雾包裹,看到他赤红的眼睛,虽惊慌了片刻,但很快冷静下来。
倒是顾赦,等他清醒过来,收敛完魔气后,苍白着脸,神色惊慌地迅速消失了。
路杳心跳如擂鼓,在原地等了他许久,迟迟没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