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到了俞禹失事那几天,霍钺就会不停地梦到俞禹,特别是他去太平洋上走了一圈回来后,俞禹就会接连出现在他的梦里,仿佛在提醒他曾经的无能为力。
霍钺每次梦到俞禹后都会更加自责,自责自己当年没有接到俞禹的电话,没有阻止俞禹来纽约,没有在俞禹出事的第一时间赶去救援,没有找到俞禹的遗体,这么多年因为自欺欺人,一次都没有祭拜过俞禹。
也许这是俞禹在埋怨他呢,埋怨他这么绝情,这么多年都不去看看他。霍钺也知道自己这样是不对的,但他就是没有办法坦诚地面对俞禹已经不在人世了的事实。
“你会怨我吗,小禹。”霍钺对着虚空喃喃问道,但是没有人能够回答他这个问题,他在原地坐了一会儿,似乎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有些多余,苦涩一笑后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杯咖啡,然后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街道出神。
街道对面那排法国梧桐不知道种了多少年,反正霍钺搬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现在又过了二十几年,已经是棵老树了。
看到这棵法国梧桐,霍钺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一些陈年往事。
那是俞禹说要和他做朋友后的事情了。
俞禹病好离开之后,虽然说好了要和他做朋友,但是接下来几天都没见他来找过自己,不管是在校园还是在家附近,霍钺都没再见过他。霍钺不禁有些担心他是不是自己一个人遇到了什么事情,是不是回去后又生病了,是不是遇到了坏人,是不是被人打受伤了,或者发生了比这些更坏的事。
他从没想过俞禹说跟他做朋友只是一时兴起,回去后就把他这个人忘了,他相信俞禹对他是真心的,所以偶尔走在校园里还会格外关注周围的人和事,看看会不会遇到俞禹。
但是都没有,俞禹这个人就像一阵风,来得突然,消失得也很突然,但是却在霍钺心里那潭静水掀起过一阵阵涟漪,打破了霍钺原本平静的生活。
在此之前,霍钺是个毫不关心外界的人,也没有什么朋友。极少有人会像俞禹那样,用真诚的、感激的态度,小心翼翼地问他能不能做朋友,更多想和他做朋友的人,都是算计着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好处。也许是因为这样,所以霍钺才会这么在意俞禹这个朋友。
就在他以为俞禹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世界时,某天下午他放学回家,就看到一个身影站在家对面那棵法国梧桐下,因为站得太无聊了,两只脚不停地比划着什么动作。
霍钺刚走近,那个身影就感觉到他了一样,转过来,见到他后,就高兴地对他挥了挥手,嗨了一声,然后哒哒哒地跑上前来。
这个人正是几天不见的俞禹,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夹克,里面却穿了宽松的运动装,看起来比上次精神了不少,应该是病好了。
可能是因为他们俩是朋友了,所以俞禹这次就没上次那么拘束了,上来就跟他打招呼道:“好久不见,霍先生,我最近太忙啦!”
霍钺本身不是关心别人做了什么的人,但是听到俞禹说他太忙了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最近在忙什么?”
俞禹就苦着脸说:“我在跟黑人老师学hip-hop,还有其他老师的舞蹈课和声乐课,这几天都没时间出来。好不容易我今天通过了老师的一轮考核,才给我放半天的假。我想起我上次答应您请您喝汽水的,怕您觉得我言而无信,所以就马上来找您啦!”
霍钺看到他耳朵被纽约冬季盛行的西北风吹得红通通的,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等了多久,为什么不去学校等,为什么这么冷的天还要跑一趟。
是因为很重视自己这个朋友吗?
见他迟迟不作答,俞禹脸上的笑就僵了僵,脚也缩了回去,呐呐地问道:“您今天是不是有别的事情要做啊,那、那我可以先回去,以后有空了再来请您喝汽水。”
见他总是小心翼翼的样子,好像很珍视自己这个朋友一样,这对霍钺来说是一种稀有的体验。为了不让他失望,霍钺取消了自己傍晚的练琴计划,笑着对他说:“没有别的事,你不是说要请我喝汽水吗,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