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语对他欠了欠身道：“那小侄就献丑了。”

得了允许，虞子语便走到角落的钢琴前，优雅地坐下，葱一样的手指放在琴键上，给霍老弹了首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的第二乐章。

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学过音乐，附庸风雅也好，学来消遣也好，或是本身就要往音乐艺术家那边发展的，所以都能听出虞子语弹的是什么曲子。

比起第一乐章的悲伤，第三乐章的激昂，第二乐章较为欢快且比较短，合适在这种场合演奏，也不会占用主人公太多时间。

虞子语上辈子见霍钺在家里弹过《月光奏鸣曲》，那是他留宿霍钺家中的一个夜晚。他洗过澡后听到琴房里传出钢琴声，便循着声音走到琴房门口，透过没有关紧的门缝看到坐在钢琴前的霍钺。那晚正好是月夜，月光和灯光从落地窗照进来，洒在霍钺和钢琴上，霍钺的身影随着弹琴的双手左右摇摆，专注地投入在弹琴中，属于《月光奏鸣曲》第一乐章的旋律就这样从他手下诞生。

那个画面实在太美了，以至于让他记了很多年，也是因为霍钺，才想起来要练这首曲子。他本来想当着霍钺的面弹第一乐章的，但是霍钺不知道去哪里了，又为了应景，只好改成第二乐章。

好在他记性过人，乐谱他都背下来了，所以没有在霍老的寿宴上出糗。

而霍香早在虞子语决定给她爷爷现场弹奏钢琴的时候，就拿着手机跑到二楼走廊上去了，在那里她可以把虞子语弹琴的样子拍得更清楚。

她不愿意错过虞子语弹琴的任何一个瞬间，双眼盯着屏幕里的虞子语一眨不眨，连小叔叔从楼上下来都没第一时间注意到。

霍钺只是上楼换身合适在宴会弹琴的礼服，下来就听到楼下有钢琴声，还是他比较熟悉的《月光奏鸣曲》，他愣了一下，站在二楼走廊那里直接往下看。

然后就看到一个不认识的小男孩正坐在他的钢琴前给他父亲弹琴。

霍香好一会儿才感觉到二楼多了个人，转身一看发现是小叔叔，后者正不动声色地往楼下看。

她想起来虞子语还在楼下为爷爷弹琴，弹的还是小叔叔的琴，按照小叔叔的冷漠孤僻的性格，说不定他并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她害怕小叔叔因此而生气迁怒虞子语，连忙走过去讨好道：“小叔叔，你这一身衣服好帅啊，等会你要穿这身衣服下去给爷爷弹琴吗？”

霍钺这才转过视线，淡淡地嗯了一声。

霍香担心他这会儿下去会把虞子语从他的钢琴前赶走，就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说道：“现在爷爷正让虞叔公家的孩子给他弹琴呢，你过会儿再下去吧。”

霍钺便依她的，跟她站在走廊上等会再下去。

楼下的钢琴声还在继续，霍钺却不为所动地看着某个地方出神。霍香见小叔叔没有意见，就暗自松了一口气。

其实霍钺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小气，一架他没怎么用过的钢琴而已，虽然名义上是属于他的，但是他回家的次数少之又少，就少年时代逢年过节回来的时候弹一弹。失去俞禹之后他回来得少了，更是没有碰过这架钢琴，对它实在没有什么感情，更不会因为一个小男孩碰了它就生气。

霍香见小叔叔没有生气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她才小心翼翼地试着跟小叔叔安利虞子语。

“小叔叔，下面弹钢琴那个是我的同学，也就是上次找爷爷问你要俞禹翻唱版权那个男生，他不仅会弹钢琴，他还会翻唱俞禹的歌，唱得可像了。上次他在节目弹唱了俞禹那首《梦中的远方》，大受好评呢！”

霍钺听着她说，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只是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他见那个男孩子弹完月光奏鸣曲第二乐章从钢琴前站起来，便不紧不慢地下楼去了。

虞子语不知道自己刚才弹琴的样子有没有被霍钺看到，霍钺有没有认出他。弹完后他先是起身对霍老和台下的观众鞠躬致谢，然后才抬起头等霍老的表态。

没想到他这一抬头，就看到了正从楼上下来的霍钺，不经意的四目相对，吓得他一下子就慌了神。

一边是紧张，一边是心虚，霍钺是不是看到他刚才的演奏了，霍钺有没有从他的琴声中发现些什么，霍钺会不会因为自己擅自借用了他的钢琴而对他有意见？

慌乱之下，他压根不敢看霍钺的眼睛，只好匆忙地低下头，假装在虚心地听霍老评价他弹的曲子。

好在霍钺也没有说什么，似乎并没有因为他弹了他的钢琴而生气，但虞子语还是不敢现在就面对他。这碰面来得实在太突然了，他发现自己还没有准备好该如何面对十八年后的霍钺。

霍老先是夸了他一顿，见霍钺过来了，便笑呵呵地对他还有对在场的宾客说：“这是犬子霍钺，很多年没回来了，不知道大家还记不得记得他。今天他也给我这个老头子准备了一首钢琴曲，就让他弹来给我们助兴助兴吧。”

那些冲着拍霍老马屁来的宾客当下就笑着奉承道：“我们当然没有忘记三公子，三公子龙章凤姿，让我们印象实在是深刻啊！”

“是啊，好久不见三公子，三公子还是跟以前一样英俊不凡，像极了霍老您年轻的时候。”

“听说三公子以前就读茱莉亚音乐学院钢琴系，那学校出来的，听说都是有名的演奏家音乐家，今天我们能有幸在这里观赏到三公子的弹奏，实属荣幸啊。”

台下的恭维声彼起此伏，而虞子语的注意力却全集中在面前这个离他不到一米远的男人身上，他甚至能隐约闻到霍钺身上的冷香，那是霍钺以前就惯用的香水，勾得他不禁鼻子一酸，怀念得差点落泪。

天知道他此刻多想扑上去跟霍钺相认，跟霍钺说这段时间自己有多想他，然后问霍钺这些年过得还好么，有没有想起过他。

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能那样做，会吓到霍钺，也会吓到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和其他人，会给家族丢脸，让霍伯伯难堪的，所以他只能强忍着心中的冲动，低着头不让别人看到他此时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