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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言之隐 李暮夕 6617 字 10个月前

幸福的日子像沙漏一样,原来越短暂,流逝地越来越快。

依稀记得那是深秋的一个早晨,一批不速之客敲响了他们家的房门。

客厅里传来谈话声,禾蓝躲在楼梯口偷看。那些人和父母说着什么,其中有一个就是她认识的杜叔叔,还有几个她隔着远,没有看清。他们说了好一通,然后离开了。那个晚上,父母坐在客厅里谈了一夜。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去找隔壁的杜哥哥。

那一夜,小哥哥的脸色也很苍白,她还在屋子里看见了杜叔叔,才知道他是他的儿子。杜叔叔、杜哥哥……两个她都认识的人,却怎么也没想过他们是父子。

在那之前,她认识的只是单个的他们,从来没有把他们联系在一起过。

小时候,她记得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日子就是那一晚的见面。

那时她不明白,现在,她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关系总是那么不冷不热。

不久之后,父母和杜叔叔离开了,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那时的杜别,已经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了,像这样年纪的男孩,在这里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父母留下了一点钱,把山上的房子钥匙也交给他,拜托他好好照顾她。

禾蓝以为他们只是出去走货,高高兴兴地答应下来,心里想着终于可以逍遥一段日子了。

当天晚上,她拉着杜别到花园里过家家庆祝。

杜别无语地看着她,一戳她的头,“几岁了呀你?”

禾蓝闹起来,什么也不管,“你只需要说,你愿意陪我吗?”

杜别笑了,呼出一口气,“愿意愿意。”

“你怎么那么敷衍?”她的语气冲冲的。

“我怎么敢?”杜别在她面前伏低做小,和她一起跪在泥里捏泥巴,一向爱干净的他,每次和她玩都要弄得脏兮兮的。禾蓝有时教训他,“你一个男孩子,弄得那么干净干嘛?”

过了段日子,她发现他就不再那么书生气了,也不在意身上是不是很脏了。

禾蓝理所当然地习惯,心里很满意。

那一段快乐的日子,埋葬的是父母的性命。再一次见面的时候,是一个雨夜,他们连夜赶回来带走她。一路疾行,却摆脱不了背后的追兵。

车子被拦在一个森林里,父亲在外面挡住炮火,母亲带着她进洞,然后把她推入早就挖好的地道,“沿着岩壁往前走,永远都不要回头,出口的地方,你谢叔叔在等你。”母亲死死按着她的手,“不要报仇,不要多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生活下去。”

母亲抽了刀就返回了洞里。

她趴在洞口看,亲眼看着她被几个冲进来的男人按在地上轮jian。晚上下了雨,雨水混着着女人的血流到她的脚边,把青色为边的浅蓝色缎面布绣鞋慢慢浸透成暗红色。她死死地捂住了嘴,咬破了嘴唇,也没有任何感觉。

她已经忘了那晚她是怎么逃出那个洞口的,爬开地道,重获光明,谢叔叔带着她一路奔逃,他对她说,“再熟悉的人都会背叛,永远也不要相信别人。”他告诉她,执行任务的时候有人叛变,其中一个就是杜洋,所以出了事。本来大家要绕着南面公路退回山里,但是,父母坚持要回来找她,还有几个过往的下属也死活不愿意离开,才被人拦截下来。

禾蓝后来在基地不远处的坟地看到了他们的尸体,四肢都扭曲地看不出样子,被人随意地丢弃在湿泞的泥地上。下过一场雨,尸体已经青肿了。她没有勇气去找父母的尸体,第一次那么懦弱地逃离了,仿佛背后有鬼一样。

从那以后,她选择性地忘记了很多事情。有时想起,有时又想不起来。

只记得最后在金三角的那天清晨,自己站在村子里的山岗口,茫然了好一阵子,傍晚时才被谢叔叔捞回去。

“怎么了?”杜别的声音唤醒了她。

禾蓝从回忆里艰难地走出来,看了看头顶的太阳,那时很多个清晨,也是这样灿烂的太阳,照得她浑身都暖洋洋的。尔后的日子,就是蛰伏在阴暗古老巷子里的苔藓,再也看不到一丝光亮。

她恍然惊醒。

这时才发现,身下的这座花园、这栋别墅,可不就是她父母当年栖居过的地方吗?

不知不觉中,她终于拾回了那些零碎的记忆。

短短几年,却像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再也回不去了。

微风拂过脸颊,禾蓝的叹息吹散在空气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陶陶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3-11-0819:09:11

陶陶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3-11-0819:49:54

青铜羊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0820:25:18

这章码地有点沉重,不过总算是把以前的事情完整地交代完了,有点唏嘘。昨天还遇到了一个奇葩,威胁我不把这文改成np就来刷负,我说这文1v1,文案标地很清楚了,然后他就给我刷了几个负分,我·······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禾蓝不知道该怎么说。

杜别望着她,似乎要用自己所有的力气看清她。这么耗着,实在尴尬,禾蓝开口,“我想知道你父亲怎么样了?”

杜别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低头拧着眉心,好一会儿沉重地叹了声,“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有一些事情要问他。”

“他不会告诉你的。”

“什么意思?”

杜别抬头对她说,“他已经死了。”

他的神色平静地可怕,禾蓝不由自主退了一步。杜别就进了一步,定定地凝视她,“是我杀了他。”

禾蓝的震惊完全在脸上显示,只听得他喃喃道,“我没有办法,他不死的话,彭云清根本就不相信我。我们的军队撑不了多久了,我只能暂且取得他的信任。他生性多疑,现在只是暂且被我蒙蔽,用不了多久恐怕就会反悔。我大老远赶来,就是为了带你走。为了自己的安危,我本来今天就该走的,可是,我却留到了现在。”

禾蓝的嘴唇像粘在了一起一样。

她做梦也想不到日思夜想的仇人就这么死了,而且,是死在自己的儿子手上。杜别在她心里,似乎还是小时候和她玩闹,带着他四处野的大男孩。现在眼前的这个男人,根本就不能和她记忆里的人重合。

她从来没有觉得他是这么可怕。

线索断了,她就没有办法知道另外的仇人是谁。

杜别转了身,漫步到床边,双手撑在窗棂上,“这个世道就是这样,谁也没有办法改变。”

“他是你父亲……”任何人都可以这么做,唯独他不可以。

杜别回头看着她,“小时候,你见他照顾过我吗?我妈就是被他气死的。”

杜别小的时候,他们家还很穷,杜洋带着他和他母亲一起住在深山里,靠着每天早上给人做佣农种罂粟获得一点吃食。

他的母亲是个云南来的年轻女人,和杜洋在一起两年半,才有了杜别。

她很喜欢杜洋,杜洋也很照顾她。后来,她用自己积攒的积蓄帮他出人头地,却知道了他有别的女人和儿子,年纪还比他们的儿子大。从那以后,她就生了病,身体一天比一天不好。那段日子里,他陪着母亲在竹楼上看远处的罂粟花。

广阔的原野里一片斑斓的色彩,轻盈的花瓣像蝴蝶扑扇着的翅膀,茫茫一片,天地相接。那个时候,杜别站在她的身边,指着远处的沐浴在霞光里的花田给她说笑。

她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

临死前,她对自己的儿子说,“不要怨他,也不要去恨,这都是命。”

可是,她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眼底是浓浓的不甘。

杜别知道,她不甘心,她恨杜洋。

尔后的很多年,他靠着给人打零工在那个小镇子求得生存,什么事儿都干,甚至是拉皮条。这样平静地过了许久,杜洋才找到他,把他带了回去。

室内的气氛也被往事渲染地沉重。杜别的神色还是很平淡,或者说有点漠然。这么多年来,他和杜洋分居各处,只有遇到重大事情的时候才会会面,他在他脑海里的印象其实都不深刻。

禾蓝心里无比复杂。她想离开的时候,杜别却道,“你想知道的是当年那件事吧?常姨和林叔死了,我也很遗憾。不过,杜洋现在也死了,除了我以外,没人知道当年那件事情的真相。你以为就凭杜洋一个人,可以吞掉那么大一批货吗?”

禾蓝硬生生地扭转过身子,“……你知道?”

“你来金三角,不就是这个目的吗?我本来想告诉你,然后和你一起去外面的世界,可是,你背弃了我们的承诺。”

“我从来没有承诺过什么,从小到大,我都把你当兄长。”

这句话像一把利剑,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的胸膛。杜别心里像被剜了一个洞,血肉生生地被撕扯出来。这样明确的拒绝,没有留一分余地,把他所有的幻想都打破——他苍白着脸色对她笑,神色还算洒脱,语声里却有一丝掩不住的恨意,“是因为那个叫白潜的少年?”

“别提他!”昨天的事情闯入她的心头,禾蓝浑身都是一震。

她不想提起,杜别就越想提,抓住她的肩膀,“我为什么不能提他?我有什么地方比不上他,你选他却不选我?我比他早认识你,比他更喜欢你,他可以为你做的,我可以十倍百倍地为你付出!”

他把她的肩膀握地“嘎嘎”作响,禾蓝一把推开他,“你疯了?”

他眼底的疯狂没有褪去,低头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地啜饮。禾蓝像看一个疯子一样看着他——应该也问不出什么了,她摇摇头,跨出了门。在她快要离去的时候,耳边一阵凉风吹过颊畔,脖子上被人力道准确地一切。

刹那间,天旋地转,她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禾蓝是被夜雨飘打在树叶上的声音惊醒的。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眼前是错综交杂的高大杉木林,地底下是湿泞的红壤,被雨水冲刷出一个个密集的细坑。脚边散乱着几块山岗岩,上面还布满了滑腻的青色苔藓。几个穿着迷彩服的士兵抱着枪坐在树干上,围在她四周,五个在外围巡逻,留三个在里面看守她。

不知道为什么不见杜别的人影。

被打晕之前,她最后一个见到的人就是他。

她试着和他们攀谈,但是,这几个人就像木头一样,不管她问什么都不理她,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

往西南的方向走了一段路,眼前渐渐开阔起来,高大的杉木稀疏起来,多了低矮的灌木丛,但是,依然能到人的头顶高。

右边开阔的平地上有一条溪流,从南方的山涧里涔涔留下,清溪水浣,可以见底。禾蓝快步跑过去,一个士兵拔了枪对准她,喝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