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那个男人的墓前,他们的表情都是沉重的,有严明非曾经教过的学生,有国安的一些人,也有严明非曾经的同学和同事,还有像傅临夏这样的有交集者。
只是顾之川站在最隐蔽的边缘的地方,冷眼看着,傅临夏跟在他身边。
他发现顾之川总是有异于常人的行为,比如现在,他究竟为什么只是站在这里?明明是他最尊敬的老师去世,现在他竟然只是远远看着他被埋进去,严明非就躺在地下呢。
顾之川的目光落在严明非的儿子身上,那个叫做严成的孩子。
虽然还小,但是很可爱,两眼大大地,只是好奇地看着周围发生的事情,七岁多的人只是知道人会死,加上他根本与自己的父亲没有什么交集,是以一颗眼泪也不掉。
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只是这样旁观,却真实得令人感觉残忍——他比周围那些虚伪的家伙好看多了。
顾之川一直看着那个孩子,这个孩子是严明非的血脉,相貌自然是像严明非的,只是还天真不懂世事。严明非当初抛妻弃子一样离了婚,大约只是不想拖累这个漂亮的女人,这个叫做许芳的女人却执意要这个孩子,所以严明非也许也是迫不得已。
况且,早知自己会死的严明非,大概是不想跟故人们有牵连的,他其实是个很会为别人着想的人,他怕到时候大家都不好受,所以一个人来了青州。
只是偏偏,顾之川遇上了他。
顾之川看着墓前,他们系原先的任课教授老妖婆也在悄悄地抹眼泪。
老妖婆其实不老,只是三十好几岁,比严明非还大一些,听大四的牲口们说她是姓韩,叫韩雨烟,是个挺诗意的名字,只是因为她上课的时候脾气极坏,跟她那风韵尤存的面貌相对比简直一天上一地下,最开始的时候叫她“老妖婆”的只是那么一两个混蛋,后来不知怎么就渐渐传开了,她这绰号是一届传一届,终于根深蒂固成为青州理工大学生必须知道的一项常识了。
只是据说严明非当初是她请来代课的,现在严明非去了,她是不是又要回来上课了?
忽然之间,顾之川就萌生了去意,还要在那个充满回忆的课堂待下去吗?他怕自己受不住。
韩圆,韩雨烟,这两个人应当是有什么关系吧?不过那都不重要了,这些只与已故的严明非有关,却已经跟他扯不上太大的关系了。
就让他安安静静地去吧。
阳光一片一片地照着,有矮小的灌木丛里传出昆虫的鸣叫声,顾之川看着严明非那黑色的墓碑上那张黑白的照片,努力睁大了自己的眼睛也没看清楚上面的严明非是什么表情。
也许只是那坛小小的骨灰,盖着一方五星红旗,即使他已经不在国安供职,不会有那些死去牺牲的英雄的荣耀。他想起他留在系统里的那些话,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了一句“再见”。
其实根本就是再也不见。
一个人,化作那一坛小小的骨灰,要经历多久烈火的焚烧?
严明非也会疼的,因为他被烈火烧灼的时候还是清醒着的,明明有机会逃脱,他却选择以死来结束。
姚景生送来的硬盘里有什么他比谁都清楚,那是严明非他们去执行任务时仅存的那段录像。
正好是严明非离开之前的那几分钟的视频。
他是偷偷进了国安的情报系统找到的,他在黑夜里无数次地播放这段视频,无数次地睁着眼直到天明,用从来没有用过的厚厚的粉遮去那满眼圈的青黑,无数次蜷缩在椅子上睡着,醒来时又是光明未至的黎明,无数次打开超级系统,却又无数次地失望重新关上,严明非的那些话,再也没有出现过,它只能被打开一次,在他第一次打开之后,它们就已经执行了自我删除的指令。
严明非是自己选择的那条路。
他永远记得自己看到的那个场面,严明非他们站在一个地下大厅里,那就是所谓得还在建设中的大厦,可是单从地下建筑看,这栋大厦跟楼倒倒之间根本不存在亲缘关系。
严明非抱着一台军用电脑,盯着他的前面,那个摄像头拍不到的地方,后面隐约传来裴东海带着的队员争论的声音,画面里只看得见严明非那紧抿的唇,他甚至可以想象他那时的冷峻表情。
严明非会有这么严肃的表情,多半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吧?
画面晃动了几下,镜头转动,似乎是这群人正在行进,只是几秒钟之后顾之川就看到了严明非之前视线所及之处,一扇巨大的电子门,上面还留着一排排可怕的弹孔。
周围的环境很杂乱,似乎是堆着很多杂物,这个时候画面上没有严明非的脸,只是顾之川却听到了他的声音,“裴东海,我信你,你带人先走。”
站在那个男人的墓前,他们的表情都是沉重的,有严明非曾经教过的学生,有国安的一些人,也有严明非曾经的同学和同事,还有像傅临夏这样的有交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