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是不用想着了,但日子还要过。沈千山不是自怨自艾的性子,只消沉了一晚上,第二天便依然早起,耍了几趟拳法刀剑,又去校场上练习了一会儿骑射,只练得浑身都出了汗,他才觉着舒坦些。
回到屋里沐浴了一番,大丫头桂花一边给他更衣一边柔声道:“刚刚太太使人来说,如今爷既回来了,先前的学问不能落下,问爷是要去族学还是仍像从前般另请先生?若另请先生,先前的陈先生却是不能过来了,他母亲亡故,上个月就回乡守孝。不过太太说了,让爷放心,这些事情有老爷,必然还有好先生的。”
沈千山听说那个陈先生回家去了,倒是有些可惜,这位先生和自己的脾气也算是相投,不是那些寻常的古板夫子。因考虑了一下道:“大哥二哥都没有去族学,我也不耐烦过去,让那些人围着巴结,有什么意思?还是另请先生吧。只是不要太死板的,爹娘知道我这性子,坐不住的。”
桂花笑着答应了,又笑道:“快要入伏了,天气定是越发炎热,幸亏皇上赐了十匹茜云纱,那个配了内造细麻做外面衣服,或是直接做内里衣服,都是极凉快的,太太已经说了,要给爷做几套夏衣呢。”
桂花说到茜云纱,沈千山脑海中便跳出一个小小沉静的身影,想到这茜云纱是十分难得的,民间根本见不到,就是宫里,每年也不过只有五百匹左右,多是位份高的嫔妃们才能分到,如今皇帝一下子赐了五十匹给自己,不能不说是大手笔了。不然的话,即便是天子近臣公侯府第,寻常也难见到这布料。
想到这里,便想起昨日长青打听来的消息,他转回身问桂花道:“听说有逃难的百姓进了京城,如今好多人家都在冬青大街上施粥,是有这种事吗?”
桂花笑道:“怎么爷也得了信儿吗?可不是呢,咱们府也设了两个粥棚,是由前院的吴管事管着的。”说完却听沈千山又问道:“这施粥也不可能是一天两天就完事儿的吧?”
桂花笑道:“自然不能只施一天,怕是要等赈济银子发下去,大水也退了,顺天府衙门才会安排这些难民出京回乡,算算日子,怎么着也要半月后呢。”
说完便听沈千山笑道:“既如此,我也过去看看,反正在府里也是无聊。”
桂花吓了一跳,忍不住便央求道:“爷,权当可怜可怜奴婢们吧,您这若是跑了,不用别的,只怕奴婢这条性命就没了……”
不等说完,便听沈千山哭笑不得道:“什么跑了?难道我是囚犯不成?还怕我越狱?你放心。祖母和爹娘既然担心我,我也就不会贸贸然出城去边关。父亲说的对,我年纪还小呢,才十岁,急什么?”
桂花听了他这番话,却更是狐疑不定,她伺候着这位小少爷也有四五年了,哪里不知道他就是个好武的,说是文武双全,可如果不是为了好好读兵书,学习排兵布阵,他哪里会对那些文章上心?更别提这是一位倔强的主儿,下了决定,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此时倒忽然这样的开明懂事了,怎么不叫人疑心里头有诈?
沈千山不过是着急出门罢了,却不料惹得桂花惊疑,更不敢放他出去,不由更是哭笑不得。只好对屋里的小丫鬟兰儿道:“你去前院,把老爷身边几个小厮找过来,陪着我一起去。”说完白了桂花一眼,哼了一声道:“这回放心了吧?好了,快给我预备些金银。”
桂花听小主子叫了沈茂的小厮相陪,这才放心,于是替他找了荷包,往里面塞了几块金银,如今这位小爷的身家才是丰厚着呢,昨儿抬进来的那几箱金子银子,生生晃花了她的眼。内务府也是贴心,晓得这位小主子的花用不多,因此那些金银都不是大元宝,而是二三两一个的小元宝或者饼子,花用十分方便。
沈千山收拾好了,沈茂留在府中的两个小厮长顺长章也过来了,还带着几个侍卫,于是沈千山又点了自己身旁贴心小厮长福长琴随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城南冬青大街而去。
宁纤碧和蒋经今日仍在宁德荣这里帮忙,只是想起昨天回去后发生的事情,她心中那几分薄怒到现在还不能消除。
那个沈千山,真是她命里的对头。上一世自己想攀他而不得,这一世打定主意彼此无关,他倒是粘上来了。一想起昨天在姜老太君面前,宁纤月宁纤巧等看着自己不善的眼神,还有那话里话外的嫉妒,她就觉得又是恼怒又是头痛。
这赏赐对一个区区孩童来说,可说是非常丰厚了,又因为睿亲王府大房二房家底充足,因此这些赏赐全都是沈千山收在自己的院子里花用,可以说,因为这份赏赐,这十岁的小孩子已经一跃成为京城不满十五岁少年中最有钱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