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怜听到这里,连忙也插口问郑黎的住处,宁纤碧就一指前院,好笑道:“这又不是在亲王府那会儿,整个府邸占地几十亩,绕来绕去的,他可不就是在前院呢?”
轻怜笑着道:“是,婢妾一时糊涂了,只还想着在亲王府那会儿……”不等说完,便连忙住口,生怕惹起宁纤碧伤心,见她没什么反应,这才略略放下心来,往前院而去。
前院也十分宽敞,轻怜到的时候,只见郑黎正领着那十几个孩子在院中练拳,她不由得怔了怔,不自禁便停下脚步,看着不远处那削瘦精神的汉子 ,思绪一下子都飞回了从前。
“轻怜姑娘来了。”
却是孩子们眼尖,看见轻怜便嚷出来。郑黎一回头,看到那聘聘婷婷站在游廊拐角的女子,也是有些诧异,心中更不知是什么滋味,有欣喜期待,但更多的是惶恐,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只拿胳膊蹭着额头上的汗,呐呐道:“轻怜姑娘来了?是奶奶有什么吩咐么?”
“嗯,倒是有点事要托郑大哥去办。”
轻怜倒只是一时感慨,此时走过来,见郑黎一瘸一拐的迎上,她便看着对方的腿,好奇道:“郑大哥如今还能打拳练功夫吗?”
“没有以往那股子劲儿了,不过这两年许是习惯了的关系,寻常功夫倒还使得,连轻功都捡起来了,只是没有从前那么厉害。”郑黎憨厚笑着,一面搓着手,待发觉自己这最后一句话似是有自夸的嫌疑时,不由得一张脸都涨红了,看着轻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轻怜却是瞪大了眼睛,惊讶道:“这么厉害了?那主人可一定是后悔死了,早知道就不该让郑大哥走。”
郑黎连忙道:“比起从前还是不行的,主人让我走也应该,反正自有厉害的去补我的位置。我现如今没本事,只不过是每天里教教这些孩子们,早晚打两趟拳,想着等他们大了,要是有出色的,也许还能去镖局等处混碗饭吃,或是给富贵人家做护院也是好的。”
轻怜笑道:“别这么妄自菲薄,俗语说,穷人孩子早当家。我看孩子们都懂事,你要是用点心,难保他们将来没有大出息,咱们大庆朝一直都有武科举不是吗?到那时,你不就是他们的爹,他们要是飞黄腾达了,焉有不孝顺你的道理?这老来也有依靠了。”
郑黎神色黯然了一下,喃喃道:“武科举,是啊,大庆朝有武科举的。只是将来就算走了武科举又如何?还有人带他们去边关驱逐鞑虏吗?说起来,当日爷看重我的骑射,还和我说,若有一朝能重返边关,要带上我呢,谁知道……”
不等说完,八尺多的汉子也是虎目蕴泪语音哽咽了。轻怜的眼泪也在眼圈里打转,连忙道:“怕什么?真金不怕火炼,爷对大庆朝的功劳,皇上不记着,可天下人都记着呢。更何况虽遭了难,好歹命还在不是?只要活着,怎么知道将来就不能东山再起?郑大哥好好练功,说不定几年后十几年后你就真有机会跟着爷在边关纵马扬鞭呢。”
郑黎点点头,也知道自己失态了,忙擦干净眼泪,不好意思道:“不知不觉和姑娘说了这么些,姑娘有什么差事吩咐我?可别因为说话耽误了正事儿。”
轻怜就将单子给了他,又把宁纤碧要重新建药作坊的打算说了,然后笑道:“奶奶这会儿怕是在老太太屋里,郑大哥快跟我去领钱,今天傍晚之前便能将这些买齐了。”
郑黎连连点头,对宁纤碧在这个时候给自己委以重任十分感激,因跟着轻怜进了后院,宁纤碧少不得又和他商量了下药作坊的事儿,等郑黎领命去了,海棠便进来道:“奶奶,所有下人都齐了,这会儿全在院子里呢。”
宁纤碧便和轻怜走出去,轻怜心里还有些不安,左右张望着,忽听宁纤碧笑道:“别看了,白姨娘哪肯过来理这样丢面子的事儿?说是身子不舒服,在屋里炕上趴着呢,今儿听说都没去给太太请安。”
轻怜皱皱眉头,小声道:“许是……真的不舒服?”
宁纤碧道:“谁知道呢?也许吧。不过照着我对她的了解,多半是装的,你信不信?”
轻怜让她这话逗得忍不住“扑哧”一笑,摇头道:“奴婢自然是信奶奶的。”说完将头转向院子中齐刷刷站着的二三百下人,心里一时间也不由得酸涩的难受。
宁纤碧心里也不好受,然而该说的话总还是要说,看着那些惶惶然的下人们,她终于沉声开口道:“昨日离开王府时,府中下人是五百六十二人,到了这里,已经离开了一百多。离开的那些人,并非我没有看见,也不能说是有意纵容,因为皇上的旨意很明白,王府查抄,你们的身契都锁在那里,却又要我们自行处置,所以从此刻起,我们若是放行,你们就都是自由身了。”
兰花不懂这些经营之道,不过自己想想,也觉得宁纤碧这主意很好,连忙笑着道谢,依照她的性子,只恨不得现在就回去告诉爹娘,被宁纤碧阻住了,听她道:“别想着疯跑,我这里还有差事交代你,跟我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