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信笺放在桌上,娟秀的小楷,很明显是出自闺阁女儿之手。
阮云丝看着这片信笺,看着这一段话,身子也忍不住轻颤着。
哥哥逼自己,苏吟玉也托人来传口信,请自己去见苏名溪,在自己拒绝后,又给了这么一封信,她也在逼自己去见苏名溪,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这个红颜知己能够给苏名溪力量,她们都很明白,自己的一个承诺,对于即将上战场的男人是一个多么大的诱惑,很有可能便能在他九死之中,给出一条生路。
如果可能,阮云丝是多么希望自己可以给对方这个承诺。
但她不能给。
所有的人都在逼她,她们只看到自己的果决无情,没有人知道,阮云丝的心里有多苦:进不得,退不得,两难之境,莫过于此。
不希望他死,如果有那么一天,如果一个承诺可以让他坚持着活下来,我会给。
但,他是元帅啊,若是征战一场,他毫发无伤,回来让我实现这个承诺,我……将如何自处?
这无疑是极度自私的想法,然而人性本自私,阮云丝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真正令她惊恐的,是她好像连这个自私的想法都保不住了。
她竟然很想去见苏名溪,她竟然对那个未知的战场是如此恐惧,恐惧到她想不顾一切,只要对方能够平安归来。
亲人朋友的逼迫,自己越来越把握不住的失控,已经让阮云丝心中沉甸甸如同压了一块大石头般,但是偏偏只有三天时间,天道无情,竟然连给她仔细充分考虑的时间都没有。
从来都说度日如年,可如今对阮云丝来说,一天时间竟如同几分钟似的,忽然就过去了。
这两天里,她亦是寝食难安,到得第三天上,眼底下就出现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顾氏和芸娘等都知道她的心事,却因为她这两日心绪不宁,竟是谁也不敢劝说。然而今日清晨看见这两个黑眼圈,芸娘却终是忍不住了,便在阮云丝身后叹气,自言自语道:“何苦来?非要这样端着,逼的自己不好受,别人心里也难过,哪怕就是想法子让他知道你也在担心,这也好啊,就算只是朋友,难道就不该为他担心?连我都担着忧虑呢。”
芸娘这本是无心之语,也稍微有那么点不平之鸣,然而呆呆枯坐在镜前的阮云丝听了这话,却蓦然就有了“一语惊醒梦中人”之感,竟猛地一下站了起来,又仔细看了看镜中自己,着实是有些憔悴了,因细细思量一回,心中就打定了主意。
——
“好好儿的这是怎么说?非让我找个理由把人弄出来。不知道这会儿都是忙的脚不沾地么?”
阮思齐在长龙似的车队前站着咕哝,一边向远处张望着,忽见一个小兵跑步过来,他连忙一把拽住了,小声问道:“小公爷……哦不,元帅怎么说?”
“元帅说马上就到。”小兵站直了身体大声回答,心里却在奇怪,暗道督察使大人怎么了?请元帅大人来看一下粮草情况不是很正常吗?他怎么还一幅做了贼的模样。
第240章 情义两心知
他却不知阮思齐是被自家亲妹子逼迫的,不然他就算是初次掌管粮草运送事宜,心中不托底,也万万不敢在苏名溪百忙之中请元帅大人来查看指点。
挥手让小兵退下去,果然,须臾间就见苏名溪带着十几骑飞马而来,到得近前翻身下马,他便问阮思齐道:“阮大人说有急事,不知有何缘故?”
当着众多部将的面儿,他不好再叫阮兄,这一声“大人”乃是尊重之意,莫要小看了这个称呼,他那十几个军中的部下素日里也都是横行一方的,除了对他心服口服之外,还能瞧得起谁?此时听见多年不见的元帅大人如此称呼阮思齐,心中便不由得收了轻视。
阮思齐左右看看,他实在没有脸当着这些人的面儿说那番话,苏名溪是什么人,立刻会意,便命其余人散去各处看看,这里方看向阮思齐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话是说不得的?到底怎么了?”
阮思齐松了口气,面上却是有些发红,暗道小公爷啊小公爷,妹子啊妹子,为了你们这两个冤家,我二十多年的老脸算是丢干净了。因便期期艾艾地小声道:“小公爷,您是知道我的,从来也没办过这样差事,所以……那个……难免……心中……有些不托底,才请你帮我过来看看。”
苏名溪本来是十分郑重的,一听这掰成了好几截的话,差点儿没把鼻子气歪了,这也就是阮思齐,换做旁人。他说不定就要开口训斥了:只有三天的时间整军出发啊,这种时候,自己都恨不得把一个人掰成八瓣儿来用,这家伙竟然拿粮草的事情来烦他。俗语说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战场之上,粮草何其重要?那是能左右胜负存亡的,你若是连这一点信心都没有。何必揽差上身?何况就算你不懂,手底下那几十个官员可都是经验丰富的,只要多听多学,怎么可能做不好?这粮草因为是重中之重,所以官员们都很得力,以阮思齐的本事,万万不该用他操心才是。
薄薄的信笺放在桌上,娟秀的小楷,很明显是出自闺阁女儿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