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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乾帝并不晓得自己略微散漫的态度已经引起了枕边人的怀疑。他有心考校君少优的学识才思,便打破了宫中“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和君少优一问一答的问对起来。

两人的谈话内容很丰富,从四书五经到经史子集,从各地风闻趣事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君少优一心两用,一面揣度着永乾帝的心思,一面衡量着自己该如何回话应答。既不能显得太平庸无趣,又不能太露锋芒引人注目。交谈片刻过后,君少优心中渐渐升起了几分狐疑。

只觉永乾帝那溢于言表的满意和欢心太过真切了。

重活一世,君少优吸取前生教训,始终都有一种“出头的橼子先烂”的危机感。他害怕人心叵测,因此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他不准备显摆自己那点儿与众不同引来旁人的算计。所以这几个月间他都老老实实未有异动,也更加注意察言观色,揣摩人心。

他开始慢慢习惯于从细微处观察旁人的举动,从而推断这个人的真实目的。而将自己周围的一切都以这种类似于“心理学教材演练”的方式分析推理过后,君少优明显察觉到了他周围发生的一切不但稀奇古怪,貌似还有一只隐藏在暗中的手不断推波助澜。

首当其冲的,便是这一场莫名其妙的指婚。在君少优看来,纵使庄麟是猪油蒙了心,或吸取前世记忆另有算计。可永乾帝身为庄麟之父,为父为君,都不该如此放纵庄麟的举动。可事实却是永乾帝几乎没什么挣扎的就同意了庄麟的请求,不但下旨赐婚,如今还表现的十分乐意接受此事。虽说君少优也可以理解为这是永乾帝对庄麟毫无缘由的溺爱,可一位向来以宠溺儿子闻名于世的父亲,一位从来都不缺手段与心性的帝王,竟然会同意最为看重的大儿子如此疯狂的做了一件目前看来对他的前程名声没有任何益处的决定……

经历过上一世的君少优十分明白,想要了解一个人的内心,不能单单看他说些什么,而是看他都做过什么,且这些行动都造成了什么样的后果。而现如今,永乾帝的种种表现让君少优觉得十分违和。

虽然以君少优目前的智商还无法推断出永乾帝的心思,可凭借直觉与现实,君少优还是觉得永乾帝另有目的。而这种目的所掩藏的人心,兴许是见不得光的。

在这般警惕之下,君少优看似云淡风轻,洒脱不羁的回答了永乾帝每一个问题。虽不致精彩绝伦,妙语连珠,却也是句句铿锵,有的放矢。偶尔一两点闪光之处更让永乾帝觉得欣慰,直言护国公府家教不俗。

唯有庄麟暗自狐疑的看了君少优一眼。同样拥有前世记忆,庄麟自然知道君少优对之前某些问题的看法乃是惊世骇俗的。可如今君少优的应答则是故意藏掖,虽表面文章做的花团锦簇,可细细思之却大有不尽不实之处。庄麟细细思量片刻,露出一抹心照不宣的笑容。

果真是吃一堑长一智,古人诚不我欺。

一番谈话哄的永乾帝心中畅快不已,直呼庄麟眼光不俗,竟然能挑中这么一块璞玉。庄麟自然也莞尔应是,一时间父慈子孝,尽享天伦。

就连一直郁郁不得开怀的宸妃也不由展颜欢笑,忘了前尘纠结。一席晚膳吃了约一个时辰方才尽兴而散。疏忽便到宫门落锁,满城宵禁之际,永安王夫夫两人起身拜退,离开宫中。

亲王规制的车辇晃晃悠悠行驶在月色如银的永安城街道上,庄麟伸手拉过君少优的手,似笑非笑的说道:“适才宫中应对,少优貌似是故意藏拙了吧?”

君少优淡然笑道:“不过是觉得此前想法颇有些书生意气。细细想来,老祖宗赞赏中庸之道,总是有道理的。”

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一路无话,返回永安王府。

一双主子进宫朝拜竟然用了整整一个白日的时间,直到宵禁前夕方才回转。阖府上下奴才自有担忧关切之意。尤其是自幼时便看着庄麟长大的总管陈陀并奶母孙妈妈,更是围在庄麟身前身后问个不停。早有伶俐的小丫头子奉了茶水过来。君少优捧着茶盏坐在堂内,瞧着陈陀并孙妈妈围在庄麟身侧嘘寒问暖,只觉气氛越发温馨踏实。在宫中时时刻刻都半悬着的心缓缓落下,没了那一点时时警醒的执念,身体还很孱弱的君少优立时便感到神疲倦怠。

庄麟第一时间便注意到君少优举手揉按眉间的举动,心下了然。遂开口说道:“在宫里周旋了一日,连晚膳都用过了,此刻倒是颇有些乏累。叫下人准备热汤沐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