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麟一路默然将人引回大帐。当地而立的巨大火盆燃烧的正旺,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已经习惯了寒风冷冽的君少优下意识眯了眯双眼,抬手拭去眼角的湿润,鼻端也觉得痒痒的。一时间,连头脑都有些浑浑噩噩起来。
庄麟走至跟前,将君少优身上披着的大氅退却,又拽着人走至卧榻前坐下,回身递给君少优一杯姜茶,开口说道:“你先喝两口热茶去去寒气。躺下休歇片刻,舅父正带着人马在城外巡视,等会儿他回来了,我叫你起来。”
君少优点了点头。行军数日都是在暴风雪中煎熬,骤然入了这温暖的环境,身边又遇见熟人,心神得以放松的君少优颇有些昏昏欲睡,不自觉便打了两个哈欠,睡眼惺忪。庄麟见状,躬身为君少优铺好床榻,柔声说道:“知道你素性喜洁,我已吩咐下面为你烧好了热汤沐浴。你洗漱过后再安歇罢。”
君少优举手,配合着庄麟的动作褪下身上外衣,简单洗漱过后,穿着白绫中衣躺在床榻上。庄麟也褪去外衣在外面躺下,君少优闭目养神,听着庄麟絮絮叨叨这半个月来的事宜,慢慢睡去。
☆、39
第三十九章
君少优感觉自己这一觉睡的很沉很舒服,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帐内黯淡一片,庄麟半倚在榻上,手里端着一本兵书细细品读,昏黄的烛光摇曳着,被他的身躯遮挡了大半,只留有一圈柔和的光线,将他的轮廓渲染的分外温柔。
君少优眨了眨眼睛,慢慢起身坐在榻上。庄麟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回身笑道:“你醒了?”
“什么时辰了。”君少优捂着脖颈摇了摇脑袋,只感觉身上一暖,原来是庄麟随手将榻下的狐皮大氅披到他身上。
“西北严寒,帐子里也发阴。这大氅被我架到火盆儿上烤了许久,你这会子穿来就不会觉得寒浸浸的。”庄麟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为君少优拢了拢身下被子,道:“你身子孱弱,又刚刚睡醒,还是缓一会儿再穿衣洗漱罢。”
君少优有些不自在的拉了拉身上大氅,再次问道:“什么时辰了,大将军回来了吗?”
庄麟展颜笑道:“西北边界广阔,且时下正值北匈奴不断寻衅滋事,因此巡视时间比往日延长了好些。大将军心思缜密,行事严谨更甚于旁人,所以巡视时间更长。你很不必着急。”
君少优点了点头,伸手拽下身上大氅起身下地,穿戴整齐,盥洗已毕。向庄麟说道:“总让灾民们睡在破庙里也不是一回事。你也说了近日来北匈奴不断南下滋事,骚扰我朝边境。那破庙恰在城外,四周无甚遮挡处。倘或北匈奴此时进犯,这些灾民无异于待宰羔羊,毫无反击之力。”
庄麟沉默片刻,对君少优所言深以为然。只是西北现下情况如此,能支撑灾民吃穿已是勉力,倘或再为灾民兴建房屋,当真是力有不逮。
君少优又道:“我刚来之时,打眼儿瞧见南面城墙处多有损坏坍塌,怎地未曾修缮过?”
庄麟叹息一声,还不是钱字所累。大褚建国不过十几载,几乎年年都有征战出兵之事,国库空虚,永乾帝为名声计不肯重加赋税,为难的自然是下面的臣子。纵使能臣干吏无数,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西北边塞本就穷苦困顿,又遭遇雪灾一事。官府衙门只顾着赈济灾民,少死两个人,来年考核之时少受些责难,谁还有精力看顾城墙一事。
且连年征战,朝中早已入不敷出。上头每年给的粮饷有限,但死伤的战士却越来越多。林惠将军为千军主帅,自然看不得麾下将士为国征战一世,死残之后却三餐不继,家属穷困潦倒。唯有拆东墙补西墙,甚至不要脸面为些商贾北入草原行保驾护航之事,方才能保证十万大军吃饱穿暖,死残之将士家属幼有所养,老有所依。再多的,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正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不是毫无道理的。
君少优默默听了半日,开口叹道:“世人皆言盛世康泰,却不知这安乐平和之后,又有多少人耗尽心力。”
庄麟微微一笑,开口说道:“不管怎么说,日子总算是越来越好的。”
君少优颔首,又是一阵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