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他一个人,又这么点儿年纪,能吃多少呢?
于是当薛衍麻衣短褐的出现在幽州大营的火头营时,当班的火长和诸位兵卒早已得到了上峰的提点,对于薛小郎君前来享福混日子并不出力的局面已是心知肚明。
且看着薛小郎君细皮嫩肉,小胳膊小腿儿的模样,也没人敢想象这位小郎君烧火做饭的模样。
更何况薛小郎君心有锦绣,腹藏珠玑,就连查账都能逼反郡王的流言在幽州大营亦是尘嚣甚上。盛名之下,这些出身卑微,大字不识的兵卒们更是对薛衍敬而远之。
于是刚刚从账本一事中抽身出来的薛衍怅然发现自己被火头营的将士们热情且疏离的孤立了。不论他想做什么,都有兵卒立刻上前阻拦,不敢叫他生火,不敢叫他洗米蒸饭,更不敢叫他去杀猪宰羊,甚至伙食做好后,众人也是尽让着叫薛衍先行食用。这一番心意倒是好的,只可惜手艺太烂,做菜的方法不是蒸就是煮,就连炙烤的次数都少到屈指可数,油腻荤腥的白水煮肉再配上一些更说不清食材的酱料,以及硬就硬到崩牙,软就软成烂糜的主食,味道堪比后世的黑暗料理,直叫薛衍尝之欲呕,食不下咽。
每每到此时,薛衍便越发想念自己在跟组时吃过的那些制作粗糙的营养液。当年嫌弃营养液寡淡无味,可现在想来,有营养液的生活还算幸福,吃猪食的日子,那才叫凄惨。
当然,更惨的是薛衍想要自力更生的时候,却发现火头营里要厨具没厨具,要调料没调料。真不愧是千百年前,连西瓜都没引进来的大褚——
面对如此窘迫的环境,大吃货国穿来的薛衍表示,对于一个东北人来说,最不怵的就是炖菜。不论是酸菜大棒骨,还是小鸡炖蘑菇,只要有锅,有柴,肯花时间,其实对于掌厨人的手艺要求并不高。
尤其目今北雁南飞,秋高气爽,正是白菘收获的季节。于是薛衍分分钟叫火头营的兵卒搬来一口大缸洗净晾干,然后将早就晾晒了好些天的白菘颠倒放在大缸里压实,每层还不忘撒些精细的白盐——
这里还不得不说一个小插曲。由于幽州乃天下重镇,地产丰腴自有盐屯,所以当地百姓买盐食盐倒还便宜。然则朝廷实行盐铁专卖,这白盐每斗仍需四十文钱。薛衍腌了这么一缸白菘居然用掉了小半斗白盐。看在诸位兵卒眼中,实属浪费。
碍于薛衍淫威,众人虽不敢出言质疑,却也着实心疼薛衍这遭天谴的浪费行径。火头营的火长——一位老成憨厚的粗壮汉子更是哀声不绝,忙忙借口做事躲了出去,自以为眼不见心不烦。
鉴于双方相差好几千年的代沟及饮食习惯,薛衍也懒得跟众人解释。将挑挑拣拣从永定河里筛选出来的如头盔般大小的鹅卵石煮沸消毒后压在叠实的白菘上,倒水没缸,最后将缸放在阴凉处盖严放好,薛衍只需要静静等待四十来天,就能吃上味道感动天地的酸菜大棒骨了。
不过在此之前,馋虫大动的薛衍还是磨着蒋悍去山上打了几只野雉回来,用现采好晒干的蘑菇干炖了。
出锅的时候,柴火炖鸡的香味几乎弥漫了整座军营,抢占先机的蒋悍自己就吃了能有一只鸡喝了半锅汤,那还是在搂着肚子不好让薛衍吃不饱的前提下。
随后赶来的许攸等人只好就着薛衍吃剩下的鸡脯肉和鸡汤稀里糊涂吃了几大碗米饭。等到魏子期巡视归来的时候,满铁锅的小鸡蘑菇只剩下了几口汤和几根蘑菇干,向来饮食颇为挑剔的魏子期竟然没有嫌弃这等残羹冷炙,就着鸡汤泡了一碗米饭吃下去,看的众人再次瞠目。
薛衍看到魏子期几乎拉高了整座幽州大营颜值的精致容貌,颇为心疼的说道:“明天我想做柴火炖鱼,你要是有时间就早些过来,或者我给你留出来叫人送到你的营帐去。”
魏子期摇了摇头,道:“明天我不当值。”
那是要过来吃的意思?
薛衍想了想,又问道:“你有什么忌口的没有?有没有特别想吃的菜?”
魏子期再次摇了摇头。身为镇国公世子,魏子期平日里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是个极为挑食的人。不过在行军打仗的时候,他却不挑,有什么吃什么,好吃就多吃点不好吃就少吃点。但是不让人开小灶。
只因他当年拜卫国公为师,跟着薛绩学武练兵的时候,薛绩就告诉他要爱兵如子,要与子同袍,与子同食,恩威并施,如此将士才能视主帅如兄如父,上阵杀敌时才能如臂使指,令行禁止。魏子期对此深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