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长公主恍若无事般移开眼眸,笑向卫国公薛绩道:“往年咱们家没有小孩子,其他几房的人丁要戍守各州府,也不能回京。过个年冷冷清清的。今年好不容易团圆了,我得在家里好好选个驱傩队伍,等除夕夜上咱们薛家的孩子也要进宫为陛下和皇后驱傩。”
围在薛衍身侧的小郎小娘闻言,忙跳着脚说要去。
薛衍趁机叫院子里的匠人们先带着灯笼离开。自己则被平阳长公主搂着进入内堂,又被平阳长公主盯着灌了两碗姜汤才罢。
次日便是年三十。
到了傍晚,薛衍在婢子的服侍下穿戴好了进宫驱傩的行头,手里正摆弄着一个小孩儿面具。他的面前,卫国公薛绩和平阳长公主也在忙着装扮自己。
为了确保薛家的驱傩队伍能顺利入宫,不再发生当年上元节的遗憾。薛绩和平阳决定亲自上阵,两人一个扮傩翁一个扮傩母,家中武艺好的亲卫和三十六昆仑奴皆带着各种鬼怪面具围在驱傩队伍外围,他们的职责便是盯好队伍内的薛家子嗣不要因贪玩掉队,同时防止外面的人进来浑水摸鱼。饶是准备的如此周全,平阳长公主仍旧有些紧张,一个劲儿嘱咐薛衍千万跟在他二人身后别乱走。
薛衍看着平阳长公主和薛绩心有余悸的不安模样,含笑认真应答。“我都已经大了,不会走丢的。”
话落,一家三口相视一笑。薛绩晃了晃手中的傩翁面具开口笑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也出去罢。我都多少年没参加过驱傩了,恐怕都忘了怎么跳了。”
薛家年纪较小的郎君小娘都装扮好站在庭院里,叽叽喳喳的吵得卫国公府比平日热闹许多。二房三房和四房的长辈们眼见素来威仪的薛绩和平阳长公主全副武装的出来,不觉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薛绩莞尔一笑,摆手说道:“过年了,也凑凑热闹。”
众人闻言,下意识看向站在薛绩夫妇中间的薛衍,心下了然。
家中奴仆早在天黑之前便在庭院中点燃了几个火堆,火光冲天将整个庭院渲染的犹如白昼,廊下,枯枝上和外院儿的乌头门上也都系着大红灯笼,头顶更是被人栓了好几条鱼线,上头亦挂满了灯笼。点点灯笼红似火,又如满天繁星。薛绩静静看着装扮一新的卫国公府,握住薛衍的手轻声笑道:“这么多年,总算有点儿人气儿了。”
等到长安城坊门外的大街上也隐隐传来舞乐之声,薛家的驱傩队伍也走出卫国公府,顺着人流一路向北。
薛衍一路随着大家的动作乱蹦乱跳,耳朵里听到有人大声诵读《驱傩词》,还有小孩子兴奋尖叫的吵闹声,满眼都是带着面具的人,比肩继踵,乱糟糟的其实根本看不到什么。
只觉得很热闹。
一路到了皇宫,四下里黑乎乎的,也并没能看到陛下、皇后和其他的妃嫔皇子公主。只觉得就在外宫乱转了一圈,然后转道回家。
只见薛家其他几房的长辈正坐在庭院前的火堆旁饮酒吃肉。一只腌制好的黄羊被架在火堆上,火舌舔过黄羊刷了蜂蜜浆的表皮,空气中散发着浓郁的烤肉气息。折腾了一晚上的薛衍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
二叔薛绎笑着从烤羊腿上割了一块肉递给薛衍,笑道:“饿了吧,快吃点烤羊肉暖一暖身子。能吃酒吗?”
薛衍点了点头,于是二叔薛绎又给薛衍倒了一口酒,含笑说道:“你们家新酿的酒可真烈,初次喝过的人恐怕都不适应。不过吃过两杯后,反而觉得入口醇香甘冽,再喝旁的酒,怕是不够劲儿了。”
平阳长公主便笑道:“二叔若喜欢,家里还有几坛子。等二叔回任上的时候再带一些就是了。”
薛绎闻言,也并没同平阳长公主客气,只是拱手道了声谢。平阳长公主又笑着让过其他几房的男丁,也没有客气推诿的。倒是女眷们连连笑说家去后必多打点乡土风仪,也叫大房一家子尝尝鲜儿。
平阳自是欣然笑应。
薛绩则带着薛衍回房换衣裳。又逼着他喝了两大碗姜汤,似乎生怕他得了风寒一般。
等父子两个相携回至庭院内时,已经快到子时了。外头隐隐传来爆竹声。卫国公府的奴仆早已将预备好的竹节抱到庭院内火堆旁,薛家的其他几房小郎都围在火堆旁扔竹节。小小的竹节扔到火堆里会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簇簇火花迸溅,看起来很是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