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未落,两行热泪已然滚滚而下。
只因这两人正是孙文的一双嫡子,同洪赋从小儿一起玩到大的挚友兼大舅子——孙镜与孙铮。
瞧见洪赋如此形状,孙镜与孙铮亦是百感交集。好在众人都不是那等儿女情长之人,只微微激动了片刻,旋即平复下来。生性跳脱的孙铮朗笑着拍了拍洪赋的肩膀,开口笑道:“瞧你这点儿出息,有什么好哭的。咱们兄弟当年被撵出京城的时候都没哭,这会子回来了,更不必哭。”
一句话未完,又指着洪赋身后的洪茅说道:“这是菖哥儿罢,一晃儿十多年都没见过了,还是这么瘦弱。”
只见洪赋神色黯然的摇了摇头,冲着孙铮说道:“这是茅儿,菖哥儿当年没立住……流放的路上就没了。”
此言一出,四下皆静。众人越发的唏嘘感叹,不约而同地想起些伤心旧事。
昔年帝师孙文一案,牵连者甚广,死于狱中或流放路上的,又何止一个两个。这是一笔早就算不清的累累血债。
洪赋眼见着众人情绪低落,意欲转移话题。遂叫洪茅上前同诸位长辈相见,因笑道:“前尘旧事,竟不必再提。你们一路舟车劳顿,且乏累了,还是快些回府休息罢。”
一语惊醒了众人,眼见着天色将晚,城门即将落锁,众人不觉催促道:“时候不早,贤昆仲一家早些进城罢。”
洪茅也道:“母亲同妹妹且在老宅中等着诸位长辈呢。”
正说话间,早有孙氏派来的家下仆人拉过轿马请孙家诸位女眷乘坐,又将船上的箱笼行李等物一一搬上大车,一队轿马四五十人簇簇拥拥赶至城中。
回至孙家老宅,早已是掌灯时分。因想着孙家众人历经长途跋涉,早已是人困马乏,不好叨扰。前来接风之人遂同孙铮兄弟约了洗尘之宴,便一一告辞,并不登府。
孙氏与洪萱母女早在宅子内等的十分心焦,如今且听到动静,遂带着洪萱并家下人等直至二门上。只见孙镜之媳与孙铮之媳扶着一位鬓发雪白,行动间颤颤巍巍的老妇人缓缓进来。
孙氏眼圈儿一红,连忙扑上前去,也不顾石凉地硬,双膝跪下冲着那老妇人连连叩头,口中忽道:“母亲!”
那老妇人见状,也是止不住地潸然泪下,搂着孙氏便喊道:“我的儿啊!”
一时间众人无不悲从中来。过了好一会子,方才慢慢的劝解住了。回至厅上,孙氏拉着洪萱向正堂上首坐着的老太太跪拜扣头,口内说道:“这是你外祖母。”
洪萱与洪茅跪在当地,磕头喊道:“外祖母。”
喜的孙老夫人连连道好,伸手握住两人的手拉至跟前儿,觑着眼睛细细打量了一番,笑向孙氏道:“我瞧着男孩儿长得像你,女孩儿这周身气度,竟与他父亲十分相似。”
说话间,又指着厅上众人向洪萱兄妹一一介绍。洪萱与洪茅一一见礼问候。孙氏惦念着阖家大小舟车劳顿,遂吩咐厨房快些上了筵席,众人吃过一顿酒饭,又吃了些茶果点心。说了一回话,便起身告辞了。
当晚无话。
至次日一早,理国公府又打发人至孙家送礼请安。其后又有宫中降下懿旨并赏赐若干。京中仕宦之家,不拘与孙家交好的,还是素无往来的。皆送上表礼拜帖。再加上孙铮孙镜兄弟之前约下的接风洗尘宴等,扰的孙家忙忙乱乱将近大半个月,才将诸事料理妥当。
展眼又是次月将初。孙家早已递了牌子恳请入宫觐见。洪赋一房与孙家乃是姻亲,这会子孙家入宫,为共聚天伦,孙太后也下了口谕,叫孙氏等人一同入宫。
是日五鼓,洪萱早早起身,梳洗妥当,方跟从孙氏入宫觐见。因今日本是八月初二,乃是椒房眷属入宫请候看视的日子。洪萱少不得在宫门口见到了意欲入宫看视皇后的吴夫人和吴清姝。
吴清姝乃是小孩子心性,向来掐尖卖快,见不得旁人风光得意抢她的风头。奈何洪萱入京半年以来,不论才学口舌,都死死压在她的头上。如今更有一干墙头草似的仕宦家的女儿,羡慕洪贵妃的圣眷隆宠,又见洪贵妃怀有龙嗣,竟越发巴结起洪萱来。于是每每赏花宴上,吴清姝只要瞧见洪萱身前身后围着的那一干哈巴狗儿似的女孩儿,便越发恼火起来。因而口舌相讥,寻衅滋事等等,自不必细说。
今儿瞧见洪萱母女并孙氏一家入宫觐见,吴清姝少不得又想起姐姐说的洪贵妃仗着怀有身孕便不顾廉耻,独霸陛下邀宠献媚的那些话,心中不忿之余,竟不顾吴夫人的拦阻,走至洪萱跟前扬声说道:“不过是一家子靠着女人裙带才能起复的软骨头罢了,有什么好得意的。你们今日能如此猖狂,不过是仗着洪贵妃在宫中得宠。只可惜花无百日红,我倒要看看,他日后宫大选,进宫伺候陛下的妃嫔多了,洪贵妃还能不能独占陛下的恩宠。你还能不能有今日的风光得意。”
正说话间,船已靠岸。洪赋打量着船头那两位饱经风霜的儒雅男子,不觉面色大变,快步抢上去,含泪说道:“大哥,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