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萱听这内侍唤玉沉为“老人家”,不免想起玉沉那张精致到过分的少年容貌,配着那气质张扬的言行,怎么也无法同“老”字联想起来,一时间脸色都有些古怪起来。
一时到了寿康宫,早有宫俾进去禀报,由老嬷嬷引着诸位女眷行至正殿上,孙太后并洪贵妃皆立在正殿中央,瞧见孙老夫人并一干亲眷,动情之处不觉热泪盈眶,不等孙老夫人等人请安,早已扑上去哭喊道:“母亲……”
洪贵妃也在身后哭着叫了一声:“外祖母。”
孙老夫人见此情景,更是潸然泪下,搂着孙太后并洪贵妃哭了一会子,心中且惦念着天家规矩,慢慢劝解住了,仍是恭恭敬敬地行了君臣之礼,口内颤颤巍巍地说道:“老身孙氏,见过太后娘娘,见过贵妃娘娘。”
孙家诸位女眷并洪萱见状,也跟着行礼问安。
孙太后与洪贵妃满眼垂泪,立刻叫起。又吩咐让座,上茶。彼此之间满心里有许多话,只堵在嗓子眼儿里说不出,只能相对而泣。
洪萱端坐在下首,一时瞅瞅上座的孙太后与洪贵妃,一时看看下头的孙老夫人并两位姨母和自个儿娘亲,顾盼之间,徐徐劝解。半日,众人方才收敛一些。孙太后开口笑道:“瞧瞧咱们,好容易熬煎的苦尽甘来,一家人得以团聚,不说好好的说一会子话,竟相对着哭,究竟有什么意思。”
孙老夫人见状,也淌眼抹泪的赔笑道:“老了老了,人却越发娇气了。太后娘娘说的是,今儿是好日子,大家合该高兴才是。”
一语未落,又笑向洪贵妃道:“我们早在路上便听到了消息,贵妃娘娘能得陛下看重,如今且有幸为陛下绵延子嗣,真真是好福气。”
这便是向洪贵妃道有孕之喜了。洪芫闻言,心头一甜,不觉伸手抚摸凸起的小腹,亦是笑着回应。因看到殿中端坐的孙家女眷,除长姐儿孙茹外,其余二姐儿孙蕙并三姐儿孙蔚均是云英未嫁的女儿装扮,不觉心中一动,询问起二人的年纪喜好来。
孙老夫人闻弦歌而知雅意,因笑道:“蕙丫头同她妹妹蔚丫头乃是一母所出的双生女儿,今年都十七了。”
孙太后因笑道:“可许了人家?”
孙老夫人不免长叹一声,因说道:“咱们家前几年的情况,娘娘也是知道的。并不曾许给什么人家。”
洪贵妃闻言,因笑道:“前尘旧事,并没什么要紧。这京中优秀的世家子弟多如过江之鲤,咱们且慢慢挑着,不愁挑不到好的。我如今倒是庆幸,这两位妹妹不曾许给什么人家。”
顿了顿,又问及孙茹的夫家为人。岂料话音未落,殿上众人眼圈儿一红,二舅母孟氏忍泪说道:“回娘娘的话,我们茹儿没有福气,嫁到夫家不过一年,她丈夫便横死在外。她公公婆婆因此觉得茹儿命格不详,不许她在夫家守节,遂……”
给退了回来。
下剩的话孟氏有些说不出口,然则众人已经明白,不觉唏嘘叹息,怜爱起孙茹的命苦。若说这孙茹的夫家缘何会如此行事,这其中倒也有个缘故。
当年孙家还未败落之时,孙文便将孙茹许给了当时礼部侍郎张兆亭家的孙子。没两年孙文见罪于继宗,孙家阖族流放。张侍郎也因替孙文进言,触怒继宗,被告老还乡。因此事不过是两位大人的一句戏言,两家并未交换更贴,也没有正式婚约,便都未曾放在心上。岂料张侍郎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却最重君子之诺。十四年后,缠绵病榻的张侍郎硬逼着长大成人的孙子远赴东藩迎娶孙茹,此事遭到了张家上下的强烈反对。最终,却在张侍郎“如若不从,便状告儿子忤逆”的威胁下,不得不顺着张老大人的意思将孙茹娶回家中。
然则张老大人自以为重信守诺,却不过平添了一对怨偶。那张家孙子将孙茹娶回家后,连洞房都不曾圆过,便收拾行李进京赶考。张家原是诗书之家,张侍郎当年亦是进士出身,□□出的孙子自然也是才学不俗,人品风流。因他早了大半年前往京中,除苦学备考之外,亦曾在苦读之余,参加一些文章诗会,闯荡出几分薄名。众人均以为此次春闱,张家孙子定能金榜高中。岂料那张家孙子并没能等到春闱扬名,却在春闱之前与同窗结伴至城外相国寺烧香祈福时,遇上匪患袭击寺庙,抵挡之时被匪患一刀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