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萱低头看去,却见案上端端正正放着一张狂草,上头大书“一世康平”四个大字,笔走龙蛇,力透纸背,淋漓墨迹尚且未干,在日光的照射下,端的是气势磅礴,酣畅淋漓。
洪萱喜的连忙将这一张狂草慎而重之的拿起来,细细品味了一番,方吩咐杜若道:“好生给我裱起来,挂在我书房正对着书案的那面墙上,我要天天看的。”
杜若闻言,立刻躬身应是,小心翼翼地从洪萱手中接过草书,自去装裱不必细说。
孙氏见洪赋如此宠着女儿,不觉摇头叹道:“有道是惯子如杀子,老爷如今这样溺爱萱儿,只怕养的萱儿越发胆大包天,将来就没人敢娶她进门了。”
洪赋闻言,越发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朗笑道:“我若是给萱儿找婆家,自然也是要精挑细选才好。不但要看对方的人品,才学,一并连他父母长辈的心性行事都得考虑到。婚姻乃是结两姓之好——既想着求娶咱们家的宝贝疙瘩,又想着怎么弹压欺凌,那可是不行的。”
夫妻两个一言一语,皆不避讳洪萱。洪萱见状,更是笑嘻嘻的冲孙氏扮了个鬼脸。原本还清秀俏丽的面容立刻狰狞起来,看的孙氏越发的哭笑不得。只能搂着洪萱在怀,宠你的拍了拍洪萱的后背,摩挲着洪萱的脖颈笑叹道:“都十三岁的大姑娘了,还这么爱撒娇。”
洪萱听在耳中,也不以为意。自打她过了七岁生日以后,每年生辰时孙氏都会说这么一句话,听得她耳朵都快生茧子了。不过也是左耳朵听右耳朵冒,过后依旧是我行我素——
在洪萱看来,能撒娇卖痴乃是福气。必定是有那么个肯疼你宠你的人在,你才会对着她撒娇讨好儿。人生在世,若没有这么个任你怎么折腾都不会认真动恼的人在,那日子得过的多可悲啊!因而洪萱分外珍惜这些“童言无忌”的时光,才不会因着旁人几句话就故作沉稳起来。
孙氏大概也知道洪萱这一番想法。且看在洪萱只是家里爱疯爱闹了一些,外头交际往来时礼仪规矩半点儿不错,更兼伶牙俐齿,眼明心亮从不吃亏,也就由她去了。
毕竟老人家都喜欢活泼伶俐的孩子,孙氏推己及人,也不肯狠狠管着洪萱。
少顷,兄长洪茅也过来给父母请安。见到洪萱,少不得也将早就预备好的寿礼双手奉上——乃是一本方外人写的《青州游记》。洪茅知道妹妹洪萱向来喜欢看这些杂书,竟比看正经的四书五经还有劲头,因而投其所好,在坊间书肆里搜寻了很久,才搜到一本洪萱之前没看过的。
洪萱接过寿礼,少不得再次道谢。众人又正房里说说笑笑了一回,孙氏这才梳完了头,夫妻二人又领着洪萱洪茅至寿安堂拜过杨老太君。彼时理国公洪贯并夫人冯氏,长子洪葵并长媳陶氏,及府中两位姨娘带着儿女都在老夫人跟前儿伺候。
洪萱先给杨老太君叩头请安,又给叔父婶子请安,余者兄弟姊妹间又相互见礼厮拜过,又有府中一干大小管事的丫鬟婆子们俱都上来见过,杨老太君方吩咐厨房端了寿面来,众人一一的吃过。
一时吃过早饭,又有英国公府的大奶奶洪茜派人来催——原是众人早就商议定的,今儿要去城外香山上登高赏菊,顺便给洪萱过寿。因而早早的打发了家下人去城外空灵寺上打点,等到了重阳这一日,便遣了寺上的和尚们,且不许闲杂人等进去,而后各家女眷们都到寺上游玩一日,踏青赏菊,吟诗作赋,何等逍遥。
众多姊妹们为着这一日已然忙活了好些天。不独英国公府与理国公府两家女眷,就连安阳大长公主府的女眷们,昕王世子妃及其妹子岑妙颜,孙家的女儿们,卫家的女眷们及往日常走动的几家女儿们都去——只吴清姝不去。因为她正被关在家里头学习规矩,轻易走不出门来。
再者,今儿原是洪萱的生日,一年才有这么一回,大家也不想请一些私下有龃龉的人来,反而败坏了洪萱的兴致。
杨老太君瞧着洪茜打发来的陪嫁丫鬟,故意逗趣的拉着洪萱的手多说了一会子话,因笑道:“偏不许她们姊妹早去——你们倒是打点好了,有吃的有玩的,几十个漂漂亮亮的女孩儿们打扮的花骨朵儿一样的去了,只留我们这一把老骨头在家闲呆着。”
那陪嫁丫鬟见杨老太君这么说,立刻笑意盈盈的道:“这是哪里的话,我们奶奶求着老祖宗赏脸还不能呢,只怕老祖宗不爱动弹罢了。若老祖宗喜欢,不妨叫下头即刻备了车马,左右那山上都已经打点好了,是没有外人的。如今正值盛秋,天朗气清,那山上漫山遍野的开着花儿草儿,极目看去,一并连心胸都越发开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