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直接把运输车长长的手刹杆卸了下来,这是唯一能得到的工具了。但他用这东西在车门处撬了半天,根本连条缝也没撬出来。身上越来越冷,太阳穴也开始一跳一跳地疼。现在的防辐射服为了轻便,用的是内置循环系统的可再生服,这样只要一小部分能量就可以维持防护服的功能,而不用像以前一样在里面加上那么多金属丝之类,把衣服搞得又硬又重。可是这种防护服也有毛病,就是一旦内循环坏了,也就会很快失去防护功能。刚才那些犯人撕开防护服的时候大概损坏了内循环模块,现在防护服也在慢慢失去效用。
安宁用力按住太阳穴,强制自己去集中精神。他的大哥安平是个生物学博士,那批秘密的生物机甲就是他的杰作。安宁还记得有一次他去实验室里看大哥,大哥正给他的一个助手注射什么东西,一面注射一面轻声地说:“平稳呼吸,现在,告诉你的白细胞一切正常,你体内并没有什么需要杀死的病毒……”
安宁当时莫名其妙。他认得那个助手,他叫小林平,加入大哥的实验室没多久,非常聪明,但是身体很弱,经常生病。这在经过了基因修补和优化的现代人类中比较少见,大哥曾说这是他的免疫系统得了超敏症,对于一切外来的东西都认定是病毒而反应激烈。这种病症用基因修补优化的方式是没法解决的,因为免疫力不是弱而是太强了。但是在大哥给他注射过那种药剂之后,小林平竟然好了。安宁后来又去过几次实验室,真的再没见他像以前一样顶着一张虚弱的脸。
安宁在诧异之下曾经缠着大哥问,大哥开始不肯说,后来被他缠不过了才告诉他,那是新研究出来的一种神经药剂,作用是刺激人体潜能,调动体内细胞进行自主治疗。注射了这种药剂之后,小林平需要努力用意念去想像体内细胞的运动,想像那些过激细胞被清除并排出体外,从而使免疫系统恢复正常。
大哥说完之后叮嘱安宁不要说出去,因为这种药剂刚刚研制出来,还没有经过足够的临床实验,所以对小林平的治疗其实是不合法的,因为小林平竭力要求并自愿充当实验对象,这才拿出来用的。安宁当时听得稀里糊涂,想不通这里头的道理,觉得简直跟魔术一样。大哥急着去工作,就叫他去查一查“杯弓蛇影”的典故。安宁那时候正是十三四岁顽皮好动的时候,对什么都想知道,可又没有耐心去深入研究,所以查过了杯弓蛇影的意思之后就把这事丢在了脑后。后来直到大哥被处死,这种药剂也还没有正式上市。
安宁在这个时候想起了这件事。他知道自己的神经元正在钼金矿的辐射下大批大批地死去,虽然细胞有一定的再生能力,也不可能补充如此巨大的损耗。但是,如果他能像小林平那样调动自己的身体呢?当然,他没有注射过那种药剂,但是杯弓蛇影里那个生病的人也没有注射过什么刺激潜能的药剂,却仍旧因为自己的疑心就生了病。
背靠着车门坐了下来,安宁盘膝坐下,闭上了眼睛。他从前兴趣广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学过一点,包括气功和瑜珈。现在,他努力让自己进入冥想状态,在脑海里想像自己的大脑,想象着那些大小不一的神经细胞从胞体内伸出树突和轴突,联结起来,传递着神经兴奋……太阳穴躁动的痛楚不时打断他的思绪,把他想像出来的神经细胞抹得干干净净,然后他再集中注意力重新想像……
精力消耗得很快,安宁觉得说不出的疲劳,整个大脑都在嗡嗡地疼,但是他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流动,一种温暖的感觉,流过的地方就会觉得舒服很多。渐渐的,他觉得自己像浸在了水里,身体轻飘飘地浮起来,连着意识也轻轻地浮起来,越浮越远……
“你醒了?”一张秀气的脸近距离地凑在眼前,安宁认出那是林恩,“别动,你有轻度脑震荡呢。我去叫医生来。”
安宁确实觉得有些头晕恶心,不知是脑震荡还是精力消耗过度。他还没开口,林恩已经小兔子一样跑出去了,很快,拉文就走了进来:“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安宁舔舔干燥的嘴唇:“我,我怎么了?”不光头晕,他身上也酸疼得厉害,不是被殴打以后的疼,而是从骨头里往外走的难受。不过他觉得自己的思维并没有迟钝的感觉,也许冥想起作用了。
安宁觉得身上发冷。在四十度的矿坑里这是完全不应该的,所以他想这应该是被辐射之后肌肉神经元坏死的缘故。尽量忽略这个念头,安宁开始研究仪表盘。但他很快发现运输车的设计就是在能源被切断的时候保持关闭,以免矿石落到车外面去,现在要想打开,只能用蛮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