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刚才的声音,这一声更淡,更轻,几乎是女皇大权在握时自信而睥睨群臣天下的语气。张柬之终于不敢去揭那帐子。也罢,他想,是他们天家自己家的事,自己不必在这最后一刻背上逼宫噬上的骂名。
张柬之退去了宫殿外,空荡荡的大殿上,只余下了女皇的矮榻和李显一家数人。
“显儿,”那苍老的声音道,直到生命末尾,依然带着浓重的威严。
李显双腿打颤,对女皇惯性的害怕让他虽身后有重臣雄兵,依然壮不起胆子。
这是什么女人啊,谁挡她她就杀谁,完全不顾各种亲情情分,儿子、女儿、外甥、外甥女、哥哥姐姐,李唐宗室的王子公主们,数不清的大臣……完全是鲜血铺出的皇权之路,李显咽了一口唾液,问,“陛下,陛下有什么吩咐?”
“掀开帐子。”
青色帘帐开了条缝儿,女皇看见儿子那张胖乎乎油腻腻的脸,顿时厌恶地皱紧眉。都说她的四儿子显最肖太宗,肖个屁!他现在大概就是太宗皇帝驾崩时的年纪,四十九岁,可哪里有太宗皇帝的半点神武!
顺了顺气道,“把易之的头颅捧来。”
“啊?”李显大惑,猛然抬头,却被皇帝的老眼吓了一跳,不敢违令,忙抖抖地去捡开地上的包裹,认出张易之的,用衣袖将他脸上的血揩净了,捧到武皇帝面前。
女皇的脸上显过一丝柔和。
这一世,翻天覆地,标新立异,无论如何,武则天三个字,已深深嵌入历史长河。除了登基为帝,要问她最得意的事是什么,便是公然睡了那么多俊秀的男人。想到这里,女皇浑浊的老眼里竟而流露出一丝得意和俏皮。
这一辈子已经没什么遗憾了,到了下辈子,若还托生成女子,女皇想,起码不能缺了俊秀的儿郎。所以,她才不要看着儿子李显的脸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