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七蹲身去看,他拎起杨思召时,让他侧脸朝地下躺着,魏人杰可没手下容情,只怕伤了肺腑,不敢轻易动他,看他接连吐出几口水来,知道一时性命无碍,摇一摇头:“人还活着。”
受了这样重的伤,之后还能不能活便不好说了,看他一只手软绵绵的贴着地,托起来替他按上,杨思召吃疼一下,大叫一声,一叫之下又吐出几口血沫。
卫善脑子里转来转去,眼前这些是一个都脱不了干系了,使了个眼色给王七,王七立时转身,跃过溪涧,急步而去,身上衣裳鞋子都有办法收拾干净,他是秦昭的人,若是被人发现,审问起来,把二哥也给扯在里边了。
青霜掏出手帕,浸在水中,先把草地上着的血给冲干净,杨思召吐的血一半也顺着桃花瓣流到了下游,这会儿许流转在秦昱那杯流亭里。
跟着她又把杨思召嘴角的血擦干净,嘴巴里面必然被磕破了皮,收拾也收拾不干净,默默做完这些,问卫善:“公主,接下来怎么办?”
卫善心里直打鼓,她看着镇定,一时却也没有办法,她原来想的是给杨思召按一个冒犯公主的名头,打他几鞭也无人追究,杨家还得替他遮丑,鞭子抽人至多皮外伤,这几拳头可是要人命的。
卫善还没开口,魏人杰先道:“我去请罪,我抬着他去请罪。”火性头过了,自知这事逃不过去,看了卫善一眼:“就说是我跟他起了争执,把他给打了。”
魏杨两家不和,朝中人人皆知,正元帝原还想过调停,可魏家本就是武夫,当着面称陛下,进了紫宸殿,急起来喊的还是大哥,正元帝心里偏帮谁,只要有眼都能瞧得出来。
“他要死了呢?你就给他这样的人赔命?”卫善面颊泛红,这事难了,反身往溪水里踩,她身上来大半都是干的,杨思召扑腾一回,才溅湿了裤子靴子,这下后背前襟湿了大半,身上那件毛坎肩倒不浸水,护前些胸腰,反身上马,回头看住了魏人杰:“你也往水里滚一圈儿。”话还没说完,又摆了摆手,“算了算了。”
以魏人杰的武力,杨思召能和他扑在水里扭打,绝不可能,正父亲不拼命一眼也就看穿了,她知道黄帐在何处,牵起缰绳就要往黄帐去,魏人杰突然叫住她:“卫善。”
卫善却没回身,坐在马上蹙蹙眉头,心里大约知道他想说什么,可又不愿意听,也不知道听了要怎么回答他,魏人杰一个“我”字还没出口,就听见她说“闭嘴”,看她衣裳还是湿的,靴子沾着软泥,水珠顺着发丝滴下来,他的话就卡在喉咙口,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正元帝这会儿正在帐中歇息,命妇们摆花宴的时候,儿郎们正在跑马射箭,魏人骄拔去头筹,正元帝赏赐他一把弓箭。
才刚歇坐下,虽是宴饮也不全在享乐,抽出来跟魏宽几个率一论战事,袁礼贤又捧着奏折,今岁春耕过后,县中州中要重查人口,抓逃丁逃赋的,去岁两州颇有成效,一地人口有多出千户的,算一算一岁逃去赋税交粮不知凡几。
这个法子还是学的姜远,蜀地一地的少有逃丁逃赋的,在蜀地能推行,全国便都可推行,去岁两地交的钱粮比旧年交的多出万石来。
胡成玉再次提及地方氏族纳良民为附奴,只为逃劳役赋税,中饱私囊,一面说一面笑盈盈看向袁礼贤:“这个法子推行不易,该当慎选地方,依去岁旧例推行。”
正元帝点头应允:“依我看就先在并州推行,先把附民在编成册,再征劳役赋税。”袁礼贤结亲的谢家就在并州,胡成玉听了,点头称是,余光落在袁礼贤的身上,看他竟也跟着点头附和,面色如常,又收回目光。
魏宽还没张口,卫善就冲了进来,火红一团,她几步进来,黄帐中铺的地衣上就踩了七八个湿泥印了,小脸煞白,站在正元帝跟着喘着气,半天都没能说话出来。
正元帝一见卫善这个模样,挑一挑眉头:“善儿这是怎么啦?”惊异中还分得出神去扫一眼魏宽,魏宽倒是替儿子开过口了,只说得一句,正元帝还未推脱,心中正在思量这件事。
“我闯祸了。”卫善冲口而出,一眼就看见左首最近的是袁相,右首最近的是魏宽,她把眼睛落在魏宽身上,大帐议事,杨云越怎么不在,是不是听见了风声,急赶过去了。
正元帝听见她说闯祸了,倒想起几个孩子小时候闯祸总是先来找他,知道卫敬容必要狠罚,先到他这里来讨个情面,求求饶,这事儿再罚起来便轻得多。
张着嘴嚅嚅想说些什么话的,被卫善一句截住:“他死了没?”一面说一面指着地上的杨思召,声音虽还镇定,眼睛却盯着王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