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珠镜殿中人人都受了罚,能通路子的还能留在掖庭,说不准就遇上在大赦,能恕了罪过,往能出宫去,没有路子能走的,就都罚去守陵,只有这一位,连板子都没挨,叫人艳羡。
杨妃落水身亡,宫里因此生病的只有两个人,一个秦昱一个赵太后,赵太后这回是真病,卫敬容日日都要去侍奉汤药,挨不过赵太后的意,还捡了些锡箔纸钱,到云梦泽边烧化给了杨云翘。
赵太后实是着了暑气,那天夜里发作起来,却硬被她说成是冲撞了不干净的东西,自己仗着年纪大些,就口没遮拦,还非要叫人写红纸来,纸上四个大字儿“百无禁忌”,贴在床头上,依旧觉得身上各处都不舒坦,这病怎么都难好。
已经在床上躺了七八日,每日里不是头疼就是骨头疼,既折腾自己又折腾宫妃,卫敬容和徐淑妃两个轮换着给她侍疾,就是不见她好,直到正元帝用御笔写了“百无禁忌”这四个字,从紫宸殿送到宜春殿去。
赵太后一向最信自己的儿子,真龙天子下笔自然是有龙气的,还有什么鬼怪能不怕龙气,贴上那纸睡了一放,就觉得神清气爽,身子好了一大半儿。
卫善指尖一顿,纸上氲开一团墨,珠镜殿里还留下一个人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初晴低声道:“总有七八日了。”
自秦昱病了,正元帝那里每日都要派人去探望,卫善赶紧让小顺子少打听延英殿中的事,也少往延英殿走动,不能在这时候让正元帝起疑。
卫敬容着皇后冠服上紫宸殿既有委屈也有逼迫,端看正元帝是怎么想的,姑姑不是那等受了委屈便要抹泪哭陈的人,她虽去了紫宸殿,却绝不肯在杨云越的面前跟正元帝诉往日情份。
削了杨家爵位,只留下一个将军名头,已经是正元帝顾及过皇后下的旨意,宫里宫外的流言戛然而止,更不能在此时惹出麻烦来。
卫修下了值跟同僚们饮酒跑马打听消息,他本就不惯那样的作派,玲珑坊里坐一回,就已经通身不舒坦,结交朋友请客吃酒是成的,可里头年纪大的一人一个花娘,人还没到他面前,他就红了耳朵,被人笑说是从和尚庙里出来的。
卫善自己都想不出小哥哥卫修穿着白锦袍身边坐着个花娘的样子,这些人吃了几顿酒,都是含混其辞,也没人真的敢细问,皇家阴私事,能不知道就不知道,吃了酒肉,还宽慰卫修两句:“外头都知道杨家借事生非,你也不必这么小心。”
卫善还当杨妃落水那最后一点涟漪也一圈圈泛尽了,整个深宫平滑的像一块抻开的软绸缎子,原来还留下一个人,秦昱怎么会留下此人?
“这人叫什么名字?”卫善搁下笔,她若是帮凶,而又能存活于世,必是手里捏着秦昱的把柄,有个保命的法门。
“名字叫作豆蔻,原是跟我同乡一并进殿洒扫的,可她升得很快,已经在内殿里侍候,自她去了延英殿,就不曾出来过。”侍卫也无人会去延英殿搜人,她只要侍奉在秦昱的床前,就能活得一命。
查秦昱不易,他身边人太多,查个宫人还是容易的,这个豆蔻家乡何处何时进宫,寻常同人有什么过节,如今还和什么人走动,到午间就都传到了卫善的耳朵里。
“她如今连殿门都不出,也不知道还跟什么人在走动。”小顺子一条一条的回报,只有最后一条,查不出来,原来跟她走动的要么在掖庭要么在守陵,她连面都不露,也不知还在跟谁走动。
卫善抬抬下巴,沉香捡了一个碟子,把桌上搁的午点心拿出几样来赏给小顺子:“知道你爱金乳酥,这三个都给你。”
小顺子笑嘻嘻的捧过去,要给卫善磕头谢赏,卫善摆摆手:“我知道延英殿里用的人少,要混熟了不容易,这事就交给你,要用什么只管跟沉香说。”
人人都知杨家闹了这一出就是想给卫家泼脏水,那拿住杨家的把柄就是应当的,小顺子却有些犯难:“齐王殿下身边的人,一个个口紧的很。”
“他们难道就只跟自己殿中人交好?就没个同乡兄弟妹妹?”拜干亲在宫里多的就是,小太监小宫人一人难活,非得拉帮结派才行,初晴的那个小同乡就是尚宫局的时候交好的。
“都是京城人,齐王殿下不肯用别地来的。”小顺子说完这句,又恐卫善觉得自己办事不利,跟着道:“倒是宋良娣身边,有人看不上这个豆蔻。”
卫善让沉香开了柜子,取出一袋小银珠来,让初晴藏在棉鞋子夹层和衣裳嵌边里,初晴吸着鼻子谢赏,回来便替她的同乡给卫善磕了个头,告诉她说:“有一位杨娘娘的贴身宫人,因着留在了延英殿中,保了一命,三十来人就只有她一个脱了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