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慎跪在团浦上,摇曳烛火在他眼里倒映出道极浅的影子,屋外天光暗沉,无星也无月。
空旷庭院里,有小石子砸动的声音,许慎什么也没有听见,他弯腰,低头拿毛笔写字,宣纸铺在地上,他一句一句抄写佛经,全神贯注。
这是他能为老太太做的最后一件事,他希望老太太在另外一个世界里能幸福快乐,了无遗憾。
如果佛真的慈悲为怀,那就听听他的声音吧。
宣纸旁边放了火盆,许慎抄一张,就烧一张,火光明明暗暗,他神情木然枯寂,机械地做着这一切。
下一瞬,他手腕被人握住,许慎抬眸望去,俊美少年蹲在他身边,低声道:“我来晚了。”
许慎轻轻一怔,手里提的毛笔蘸的墨水往下滴落,在宣纸上泅开一团。
江恪换了张纸,低头看了两眼他在抄的东西,那是佛经里的往生咒: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他把毛笔从许慎手里拿过来,继续顺着抄下去:“半个月不见,你瘦了。”
许慎一动不动,毫无任何反应。
抄写完一张,江恪扔进火盆里烧了,火舌窜得很高,他去老太太灵位前上了柱香,对着遗像磕了三个头。
许慎依旧跪坐在那儿,一身黑衣的他,仿佛要与黑夜融为一体。
江恪转身,走回到他身边,轻轻拥住他:“难过的话,哭出来也没关系。”
怀里少年身体轻轻动了下,他有些恍然:“我在做梦么?”
许慎这些天寝食难安,精神状态很差,每次做梦不是梦见老太太就是梦见江恪,混乱到了极点。
江恪一下又一下拍着他的背,心疼道:“不是在做梦,我真的来了。”
他以为他离开后,许父许母会精心照顾许慎,可如今的许慎却无比憔悴,还跪在灵堂整夜抄佛经。
江恪花了极大力气说服江父,说自己只是过来上一柱香,他私心希望最多看一眼许慎就离开,可没想到会直接在灵堂撞见许慎。
看着现在的许慎,他不敢想这么多天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静静抱了许慎一会儿,江恪估摸时间差不多,他要离开了,于是松开手:“我得走了。”
他刚刚站起身,许慎忽然伸手抓住他手指:“江恪……”
江恪低头,少年眼里蒙上层浅淡雾气,那双弧线漂亮的狐狸眼微微下垂,神情哀戚:“你还会回来吗?”
只此一句,让江恪溃不成军。
江恪弯腰,再次抱住他,在他额头上吻了下:“会的,小慎,你等我。”
胸口衣服一瞬间被温热浸湿,江恪疼得心尖发颤。
院子外传来鸣笛声,那是在催促他时间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