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话语谈及此处的时刻,营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一个尖利如宦官的声响高喊道:“抓刺客!七殿下遇刺——”

沈青鸾豁然睁眸,拔足出帐,望向后方远处的混乱场面,交织的兵戈声中,一个穿着夜行衣的影子窜出军士之间,她声线压低,语气如刀地道。

“南霜,把人抓回来,无论死活。”

“是!”

·

皎皎空中孤月轮。

一截色泽如霜的腕露在外面,探进穴位的银针寸寸深入,炭火正旺,室内寒气驱散,温暖如春。

再次下针之时,床榻之上的人略微清醒了一些,撑起身体在床下的瓷皿间吐出一口毒血,呼吸声还是清浅而微乱的。

“不要动。”紫衣女道坐在榻前,将银针再进一寸,道,“此番不死,已算你有阎王找不到的运道了。”

借着烛与月,郑玄看清是谁,又看到成慧身后的父亲,这才一言不发地躺了回去,等到女道收针时,便低低地谢道:“有劳您了。”

“内力迟缓沉涩,两毒相加。”成慧道,“为道友延命数月,之后是否能遏制住这等寒毒,便并非是在我的预料之中了。”

她顿了顿,又道:“我已同秀之商议过,你生来命中有此一劫,阻挡不成,反陷困宥。如今,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

微光映照之下,坐在成慧身后的郑林看不清具体的神情,面容似是有些苍老,此刻正静静地望过来。

成慧道人侧身让开,留给他们父子之间交流。

烛泪徒流,火光有一瞬的摇晃。

“……你说要见你母亲,是为什么?”

郑玄压抑地轻咳了几声,道:“孩儿有些话,想对母亲讲。”

“这之后呢?”

“……想去见沈青鸾。”

郑林闭上了眼,掌心覆盖住了眼眸,沉默了片刻,道:“西北战事,她早已离京。你与她的婚约也已昭告天下,圣人赐婚。”

他顿了顿,语气复杂地继续:“只是,沈家的女儿另有新欢。若你二人未生情愫、便不该就此定终生,即便圣旨已下,但还有明玑子为你出面……”

这句话在此停顿。

话语未尽,其余的声音皆沉没在郑玄幽深的双眼之中。

郑林说不下去了。他长长一叹,有些颓然地起身,身影沉凝在孤月之下。他走到烛台边熄灭火光,低声道:“我儿温良恭俭、寡欲少求,只是命定如此……天不假年。”

天不假年……郑玄闭目沉思。

房门开阖,寡淡月色之下,那只冰凉的手握住了随身存放的双凤玉佩,摩挲着上面熟悉的刻字。

从他心底升起着一个隐蔽的念头,所有寒冷和痛苦都因为这个念头变得明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