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可悲的是,直到临死前的最后一秒,文酌煜都不知道是谁杀了自己。
“喝口水吧!”陷入回忆的思维忽然被打断,文酌煜抬眼看向面前的人。一双形状较好的桃花眼微微上挑,湿漉漉的眼眸带着说不出的惊恐和迷惘,瞳孔深处偏偏又沉淀着一点化不开的漆黑。摄影棚顶端的灯光从头顶打下来,在他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窝下勾勒出略显阴鸷的阴影。冷汗打湿了他额前的头发,漆黑如墨的发丝将雪白的脸颊映衬的越发苍白。似茫然又带着些许探究和审视的目光如同两道利刃直挺挺的刺过来。视线碰触的一瞬间,男演员只觉得心脏被人重重攥住捏了一下,握着矿泉水瓶的手下意识的握紧又松开。
等到男演员回过神来,他已经将瓶盖拧开,然后把矿泉水瓶再一次递到文酌煜的面前,温声劝道:“先喝口水吧。”
文酌煜抿了抿嘴唇,接过矿泉水瓶喝了一口,心不在焉的道了谢。
男演员讪讪一笑,他本打算递了水就走开,这会儿却不由自主的坐到文酌煜旁边:“我的演技有那么吓人吗?你怎么会吓成这样?”
文酌煜没说话。他总不能说自己并不是被男演员的演技吓到的,而是真真切切的死而复生。
“……不过你的演技倒是出乎我的预料。”男演员的视线不受控制的落在文酌煜的脸上:“我本来以为,你这种没有表演经验的花——偶像派,一定演不好电影。”
事实也证明了男演员的猜测。文酌煜在拍摄之初的表现确实糟糕透顶。那五官痉挛的演技简直糟蹋了那张脸,男演员都做好了ng数百次的准备——没想到正式拍摄以后,文酌煜就跟鬼上身似的——浑身冰冷呼吸停止,如果不是拍摄结束后,文酌煜又“活”了过来,还跟他有说有笑的,男演员真要以为是自己拿错道具误伤了文酌煜。
“你刚刚差点吓死我了。”男演员求知欲旺盛的询问道:“连脉搏和心跳都停止了。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能教教我吗?”
怎么做到的?
当然是死过一次就能做到了。
文酌煜忽然一笑,黑白分明的眼眸就像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里落了两颗黑珍珠,连那双永远都是含情脉脉的桃花眼都沾染上了两分莫名的阴冷和偏执。男演员只觉得心下一突,莫名有种寒气爬上脊椎的错觉。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几步之外的喧嚣倏忽间变得遥远。男演员心惊胆战的吞了下口水,就听到场记喊两个人过去拍戏。
仿佛笼罩在身上的结界被打破一般,男演员只觉得心下一松,也顾不上向文酌煜讨教停止心跳和脉搏的方法了,立刻起身去拍戏。连背影都带着几分仓皇。
文酌煜定定的看着男演员的背影,沉默且脚步轻缓的跟在他身后走入拍摄片场。接下来的剧情是男女主角接到报警后来到案发现场,一边分析案情一边盘问伪装成报案人的嫌犯男演员,三个人之间暗藏机锋彼此试探。而文酌煜只需要躺在地上乖乖装尸体就好。
已经化好妆做好造型的男主角站在监视器前面,若有所思的看着监视器里面的画面回放。他的身后站着三四个身穿名牌气质浪荡的年轻人——既是《富翁游戏》的投资商,也是这部电影的投资方。
文酌煜的脚步在看到这几个人时微微一顿。前世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碎片如同走马灯一般在他骤然扩张的瞳孔里依次闪现,挥金如土纸醉金迷的诱惑伴随着刺耳的嘲笑和露骨的引诱,如山呼海啸般充斥在耳畔和脑海深处。
想要将他拉入深渊的恶意如附骨之疽挥散不去。哪怕时间已经倒退回故事开始之前,文酌煜仍旧能够感受到那如影随形的贪婪和欲望,就像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将他牢牢禁锢,直到一双染血的拳头重重砸下来,将那无形的玻璃罩子打碎——
恍惚间,文酌煜似乎又看到了自己鲜血淋漓伤痕累累的身影,挣扎在无数个精心打造的陷阱和牢笼间。他就像是一只早已被猎人盯上的困兽,从最初全然无察觉的被狩猎到玉石俱焚的激烈反抗,本以为自己能够逃脱陷阱,最后却还是死在猎人的手上——只是不知道那个最终杀了他的猎人又是谁。
“演技不错啊。”
一道声音打破了文酌煜的回忆。让他涣散的眼眸重新聚焦。
顾熙槐有些好奇的打量着面前的文酌煜。他发现眼前这个文酌煜跟好友们嘴里说的那个空有皮囊却肤浅虚荣的草包似乎有些不同。至少,顾熙槐还没见过业内哪个年轻演员的演技能像文酌煜这样逼真自然。连他自己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