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拉丁的脸色有点发黑,嘴角的笑容终于消失不见,他沉声说:“那是因为你们的教会首先将我们打为异教徒,还无耻的宣称自己是正统的捍卫者,想要夺取我们的圣地。不管是保护家乡还是血报血恨,我们都有足够的理由。”
“既然您说到这个,我们当然可以详细的谈一谈,没错,教会确实认为一切不信仰天主的人都是异教徒,这一点我承认。但你们的真神就是一位与世无争向往和平的友善者了吗。”
仿佛是风水轮流转,这次陆楠反过来对着萨拉丁冷笑不已。
“虽然我没有像您那样学习过库曼的语言,但是被你们奉为真经的圣书我可是仔细研读过。好像上面第一条写的就是不信奉真神者都可杀之。而里面反复提到真神将会血洗所有不虔诚者所在之地,建立属于教徒的乐园,请您告诉我,是我看的翻译有问题,还是我眼睛出现的幻觉?”
说着陆楠毫不客气的举手指向萨拉丁的鼻子,哪怕他正用着充满恐吓的视线瞪过来也没有丝毫动摇。
“而您,身为库曼的苏丹,同时也是唯一的教宗,这么多年来打着维护圣教的口号煽动吹嘘,不知道让多少库曼人为此着了魔一样的对帝国以及周边的领主进行堪称地狱一般的劫掠和屠杀,还引以为豪,大肆宣扬。您居然还敢站在这个立场来指责教会的罪行,实在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哪怕甩开那些宗教方面的东西,您也不要妄想将自己伪装成什么受害者,您和您的同胞一样是无耻的侵略者和强盗。您可以将这次会谈称之为强盗之间无奈的休战,别往上面贴金企图修饰什么美好的伪装了!”
萨拉丁面无表情,可是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现在他已经勃然大怒,他的手指在不自觉的蜷缩,仿佛是在摩挲着某种无形的刀柄。他盯着陆楠的眼神阴冷刺骨,让陆楠产生了一种掉头就跑的冲动。如果是之前的陆楠她一定会迷惑不解,觉得像他这样城府很深的君主应该不会因为一番话就动怒,甚至产生了杀意。但是已经做了一段时间的女王后陆楠大致明白了原因。像他们这种绝对的上位者,早就习惯了所有人跪伏在面前,服从自己的一切命令。所以一旦遇到被人当面质疑和挑衅就跟打脸一样,完全无法习惯跟忍受。陆楠已经察觉到了,现在她就已经有点不能接受其他人的反对辩驳的趋势。萨拉丁当了快有二十年的苏丹,这方面只怕是比她更加严重。
“应该说是年轻所以无畏,还是无知好,换个人敢指着我的鼻子说这种话,现在他的脑袋早就已经悬挂在帐篷外面了。”
萨拉丁阴沉沉的说,终于停止了手指的动作,有点僵硬的把手摊平放在了桌子上。
“你就不害怕吗,我可以现在就杀了你。虽然你也带来了不少护卫,但只要我豁出去不顾一切,还是非常可能将你格杀在这里,只要我把这个酒杯摔在地上。”
他慢吞吞的举起手边的酒杯,眼里的那股杀气跟凶光根本无意隐藏。一瞬间陆楠感到他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真的打算这么做。什么叫翻脸比翻书还快她算是彻底的领教到了。面对着萨拉丁毫不掩饰的杀意,陆楠第一反应就是逃走,这是人类在遇到危险之时本能的选择,哪怕她知道死亡对于自己而言并没有什么可怕。但她最后还是强迫自己不要发抖,也不要流露出任何畏惧,但她的害怕肯定还是被萨拉丁捕捉到了,他冰冷的眼睛里写满了嘲弄。
“哦,看来你还是怕的嘛。”
陆楠并没有因为他的轻蔑而动怒,她咽了一口口水,低沉的说:“这有什么值得嘲笑的,我只是一个从没经历过战场,也不具备任何武力的女人,我觉得自己可以孤身一人进入这个帐篷就已经足够勇敢。反而是您,一位成熟年长具有压倒性武力优势的男性。要是您觉得这样威胁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很足以骄傲的话,那么就请尽管得意好了,库曼的苏丹也不过如此。”
萨拉丁沉默不语,只是一遍又一遍以锐利的视线上下打量着她。陆楠感到那股让她头皮发麻的危机感还没有散去,看来萨拉丁并没有放弃杀掉她的想法。
“如果您是想企图以此来看我痛哭流涕下跪求饶的丑态,我劝您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歌兰家族的人哪怕是死,也会保留应有的尊严跟风度。难道您觉得杀了我就会导致帝国动摇?很可惜,虽然我还没有结婚生子,但我还有好几个兄弟跟侄子。这边我的死讯刚刚传出,那边大臣们就会立刻拥护他们其中一人继位。而且我的死还会成为激起帝国仇恨和教会煽动的最好武器。虽然您表现得好像不值一提,但从您甚至愿意千里迢迢赶来和我见面这一点推断,恐怕您现在的处境也不怎么美妙吧。”
说着说着陆楠反而冷静下来,她觉得萨拉丁搞不好确实只是在吓唬她而已。真的想杀她的话哪里用得着废话那么多,直接把她骗进来动手不就完了。
果然,萨拉丁前一刻还满脸阴沉,后一刻就跟幻觉似的又露出了友善和蔼的笑容。
“哎呀,真是抱歉,我只是想跟你开个小小的玩笑而已。没想到女王陛下虽然年纪不大,却勇气惊人,不愧是查理的后代,我对此深表敬意。”
陆楠真心佩服他这种变脸的技术,搞得她都差点信了他只是开玩笑而已了。那种仿佛化为实质性一般凌厉的杀气难道是她的错觉吗?他分明是真的动了杀机。但是陆楠也不可能去跟他辩论这个,只能浮夸的露出一种尴尬又不好意思的笑容来表示自己刚才的确被吓到了。
“为了表示我的歉意,让我敬你一杯。”
说着萨拉丁就举起酒杯,先干为敬。随后他摸着被酒沾湿的胡子一脸慈爱的看着陆楠,无限惆怅的说:“虽然我们是敌人,但我还是很敬佩你的勇敢和聪慧,要是我也能有一个这样的女儿,那么也不必为了后继无人的事情而发愁了。这一点来说,我很羡慕你的父亲啊。”
陆楠正端着酒杯礼节性的回敬,听到这话手一抖,差点没把杯子丢地上。她一直觉得自己的脸皮够厚了,比起萨拉丁来真的还差得老远,看看这睁眼说瞎话的实力。
接下来他们就跟前面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似的,开始客客气气的扯废话和找彼此的破绽,两人又真真假假的过了几招,大致摸清了彼此的底线。萨拉丁估计已经明白陆楠是不会因为他的恐吓而让步了,而陆楠也确定没有足够的好处萨拉丁不可能答应停战的条件。他虽然没有说明具体原因,陆楠却以根据之前自己搜集到的情报和他的一些表现有了个大致的推断。虽然她不知道库曼目前的政局究竟如何,但显而易见萨拉丁肯定有些控制不住。他肯定是想停战的,否则不会到这里来和陆楠见面。但因为一些原因他却不能擅自的停战,除非有充足的理由,所以他才又是威胁又是恐吓的要陆楠割地。
其实陆楠从一开始就认定库曼不可能是个长久的稳定政权,民族成分复杂,还有各种激烈的宗教冲突矛盾。虽然他们都信奉同一种宗教,里面却有不同的派别,彼此之间搞得剑拔弩张,整天没个消停。但是这些都还不是主要的因素,陆楠认为他们最大的致命伤在于整个国家实行的是一种以战养战的政策。当然库曼刚刚建立的时候还不至于这般畸形,但可能是因为某任苏丹的野心,也可能是几十年前那场让他们感觉无比耻辱的战败,慢慢的发展到现在,可以说库曼简直全民皆兵。凡是成年的男性基本都加入了各个部族的军队,到处抢劫掠夺。曾经库曼的首都大马士革是商业中心,无数商队往返于此,繁华无比。但是现在因为战乱的关系基本已经没什么商队敢冒险跑到这里来了。而库曼本身的地理环境又决定了他们不可能大片种植作物,所以陆楠还挺好奇,他们现在国内主要经济来源是什么?总不可能是石油吧。
陆楠好歹还是看过不少历史方面的书籍电影,深知这种政策在国家战无不胜的时候还好,一旦遭遇到连续的战败,瞬间整个国家的体系就要大乱。在她的世界里,两次世界大战里的日本和德国不都是这么玩儿完的吗。她估计萨拉丁不懂什么叫军国主义,但很显然库曼现在奉行的就是这一套斯巴达人般的传统。表面看库曼好像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复兴景象,但都是建立在他们对周边国家的掠夺以及萨拉丁本人的威望之上。就如同镜花水月,看似美妙,实际上都是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