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咸不淡地说了会儿话,姜氏忽然转了话题,压低声音道:“可确定是周家的骨肉么?”
杨氏微愣,周暄也疑心自己听错了。杨氏疑惑地看了看姜氏的神情,才道:“弟妹此话何意?”
“没什么。”姜氏笑了一笑,“不过是瞎操心罢了。大侄子和他媳妇儿成亲也有七八年了吧,肚子一直不见动静。有好消息,本该即刻修书回家报喜,怎么偏生孩子落地才……”
杨氏霍地站起,打断了她的话,一字一字道:“弟妹说的没错,你确实是瞎操心了。那就是我的孙子,是周家的骨肉。弟妹若真闲得慌,不如多看看书。我记得你不是要给我那两个侄女改名吗?想好改什么没有?”
提到女儿的名字,姜氏当即变了脸色。当年她进门后,于第三年便生下了这对双胞胎。她初为人母,欣喜无限。而作为父亲的周忌却神色淡淡,也不见有多欢喜,只出了会神儿,给两个女儿分别取名为周一弦和周一柱。
姜氏当时只道他不喜女儿,失望之下随口诌的名字。后来才知道,周忌的原配夫人小字华年。姜氏那时才将将二十出头,伤心失望意难平,大闹了一场,阖府皆知。最后还是高氏强令周忌跟她赔礼,周忌承诺永不相负,此事才算结束。不过彼时那两姐妹都四五岁了,姜氏又觉得女子的闺名并不重要,反正没几个人知道,也就没真的改名。
如今杨氏提及此事,无疑是揭她旧日伤疤。见姜氏神情不虞,杨氏才感到畅快了些。她咳了一声,慢悠悠地道:“刚才喝了酒,这会儿有些乏了呢。暄儿陪娘出去走走。弟妹就不必送了,好生歇着吧!”
周暄应了一声,冲姜氏福一福身,陪母亲走了出去。
走出一步厅好远,杨氏犹不解气,口中兀自说道:“那当然是我们家的孩子,是我的亲孙子,难道你哥哥会骗我不成……”
周暄知晓母亲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并不用她出言宽慰,便只含笑听着。
杨氏心里明白,儿子儿媳直到孩子落地才报喜,是害怕有意外,也怕她担心。历来女人生产是一大难关,何况儿媳路氏的身子骨并不算顶好。她也不是没想过给儿子纳妾,教儿媳借腹生子。但她深知他们夫妇感情甚笃,且他们还年轻,有的是机会。这不,孙子不就来了么?
如今孙子出世,杨氏欢喜不已,又觉得自己的决定正确无比。姜氏却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也就不留情面,专挑姜氏的痛处下手。
看姜氏不开心,她也就高兴了。
“再过一年,你哥哥任期就满了,这次最好能留京,咱们也能天天见你侄儿……”杨氏畅想着美好的未来,不知不觉已经和女儿到了府外。她们母女俩干脆先上马车,在车上等周恕。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周恕就过来了。他直接掀帘上车,吩咐车夫驾车回去。
与他夫妻多年,纵然马车内光线黯淡,杨氏也一眼看出了他神色有异,她停住话头,问道:“老爷子说什么了?”
周恕看她们母女一眼,勉强一笑,温声说道:“没说什么,不过是说了官场的一些事儿,有些感慨罢了。”
他也不问她们母女为何早早地就在马车里等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道:“老爷子给取了个名字,叫瑛。”
“周瑛,瑛哥儿……”杨氏念叨了一阵儿,撇了撇嘴,说道,“那就叫瑛哥儿吧!”她不大喜欢忠勇侯取的名字。按说,她孙儿该有更好的名儿才是。
名字是按族谱取的,周恕也说不上喜欢不喜欢。他瞧着自己的女儿,小小的,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想起忠勇侯方才在书房说的话。
忠勇侯说,他的三个孙女都到了该议亲的年岁,要他们谨慎些,切莫稀里糊涂地就给姑娘们订下亲事。女子嫁人是一辈子的事,嫁的不好,兴许就成了怨偶,一生凄凉。
周恕自小生母不详,由嫡母养大,长大成人后方知自己生身母亲是谁。他对父亲的感情,还没有对嫡母高氏深厚。但今夜忠勇侯这一番话,却教他感慨良多。他盯着女儿瞧了好一会儿,心说,也不知将来是谁娶了她去,可会好好待她……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若在平时这个时辰,周暄恐怕已经去见周公了。但此时,她只得竭力支撑着,不让自己露出疲态来。她还不知道,她的父亲此刻正计较着她的终身大事。
好在侯府与尚书府离得极近,不一会儿就到了。周暄这才重新提起精神,回去休息。
本以为会一夜无梦,直到天亮。没想到,次日清晨,她竟是从睡梦中惊醒的。她醒来时,脸上湿漉漉的,连枕上都是泪痕。但是究竟梦到了什么,她却记不大清了,只恍惚觉得那梦很长很压抑很不快活。
两人不咸不淡地说了会儿话,姜氏忽然转了话题,压低声音道:“可确定是周家的骨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