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呼万唤始出来。
“嗡”地一下,贺飞章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手里的青铜酒爵一个没拿稳,啪地一下摔在了地上。
热闹喧嚣的喜堂一时间针落可闻,就连司仪都好似忘了礼数般哑了声,嘴巴张了又张,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场众人,谁没在私底下臆想过容华公主的模样呢?这样的一个绝色佳人,身上纠葛着那般暧昧的桃色,想来应该是极为妖艳放荡的女子?她应当是何种模样呢?举止轻佻?美目含情?丰满娇艳到一眼就让人联想到云雨之事吗?
可谁都没想到,容华公主居然生得这般模样。
她美吗?自然是美的。她艳吗?自然是艳的。
可是在那盛极的姿容之下,却有着一双清冷孤绝的眼眸,不带任何欲望,不染任何尘俗。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这艳极的皮囊下藏着极致的孤清,仿佛骨血里都藏着凛冬的冷冽,干净得好似深山里的一捧新雪。
那是千山月淡,万里尘清。
虽然她飞快垂眸敛下了眸色,但那抬眸一眼,煞得人五脏六腑都翻搅在了一起。
贺飞章愣愣地看着,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不久前和父亲的一段谈话,他问阅美无数的父亲,什么美人才能美得让人一见倾心?
那时候惯来爱笑的父亲没有笑,他长吁短叹,说一见倾心不可怕,怕的是那看一眼就套你半生,让你抓心挠肺却求而不得的人。
他心想,可笑,这世上哪里有我得不到的女人?只要不跟皇帝看上同一个女人,他怎样都能挣一挣。
可是现在,贺飞章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烧灼了起来,他想,那时说大话的自己是有多蠢?总是用自己肤浅的见解去剖析父亲的话。是啊,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一种美人,她不笑不嗔,就那样坐在那里,谁也不看,谁也不理,孤冷高绝一如天上人。可是你却恨不得把心都掏出去,只想将自己的颜面和自尊都捧到她脚下,问她踩得开不开心?她开心,就对他笑一笑,就笑一下,他连死都愿意。
嘲笑楚奕之?不,他只想问公主府里还缺不缺男宠?长得不是很好看但是有权有势还不要名分的那种。
却扇之后,公主便被请入洞房了,驸马还得在外头敬酒。
只是这一回,嘲笑驸马的人少了,恨不得把他灌出胃疾的人却多了很多很多。
新房内,望凝青屏退了侍女,面无表情地望着吱哇乱叫的小白猫,脑海中还在梳理着方才知晓的讯息。
“尊上,您刚刚是不是没稳住呀?要是被人看出来了怎么办?”灵猫焦急得抓耳挠腮。
“唤我名字或者唤我公主。”望凝青也没提自己会走神完全是因为灵猫不合时宜地在她识海里说话的缘故,扮演容华公主是一件极其耗费心神的工作,一个不小心便会流露出属于“望凝青”才有的神态,“方才之事,你再同我细说。”
灵猫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作为有些不妥,自觉得彼此的情分已经足够亲密了,便也乖巧道:“公主。”
灵猫很快便将自己刚刚收到的情报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简单来说,它在塑造“王凝”这个身份时出了一点差错,导致了一系列连锁反应。这本来只是一件小事,灵猫自己就可以随手解决的。但是它一只刚出生的小猫实在没什么经验,剪不断理还乱,事情越处理越是糟糕,眼看着命轨即将失控,它这才哭着回来找望凝青汇报情况,因为已经影响到气运之子的命轨了。
其实真要较真起来,还是楚家这件事引起的。
命书虽然没有写得特别详细,但在原定的命轨里,楚家虽然并未被满门抄斩却也折了许多子弟,数名性情贞烈女眷因为禁卫军手脚不干净而不堪受辱,自尽而亡。楚家的劫难为景国的覆灭埋下了祸根,虽然新帝最后迫于天下文人口诛笔伐以及朝堂威势而不得不收手,可心里却记恨着楚家,楚家大郎依旧成了驸马,可楚家二郎以及楚家幺儿却被发配到边远之地,遇见了身负下一代王朝气运的潜龙袁苍。
镇北将军之子袁苍,下一代苍国的开国皇帝,也是这个小千世界里近百年来唯一的气运之子。袁苍身负太平盛世之命脉,气运之盛堪称一界支柱。在原定的命轨里,身为镇北将军老来子的袁苍虽然自幼习武,却偏爱舞文弄墨,喜交寒门子弟。他有一位名叫“林陌深”的莫逆之交,可那名叫林陌深的寒门弟子却在科举前夕触怒了权贵,被挑断了手筋丢进了汉河,生死不明。
新娘子方才居然好似在出神,贺飞章这一探头,她立刻回过神来,也没遵照规矩驸马念一句便挪一点,而是干脆利落地挪开了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