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凝青“嗯”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 她一边附和着灵猫的话,一边全神贯注地盯着不远处的竹屋。
望凝青此时已经身在曲灵寺内, 曲林寺坐落在武夷山上,有一片极为茂盛的竹林, 那是给寺院中辈分最高的慧字辈长老们居住的屋舍。在竹林中修建一处偏僻幽静的宅院,取“寂落”之禅意,修“风过而竹不留声”之空冥, 风过疏竹之时,极有意境之美。
让血气污浊了这片净土,多少让人觉得有些不忍心。
望凝青将琴斜斜地背在背上,只要反身一抽便能拔剑。
她混进曲林寺的过程并不艰难,因为她凭借着轻功走了常人不能走的路。曲林寺建在深山之中, 上山的路只有一条, 是寺院里的大和尚们一砖一砖垒出来的。想要上山难免就要走这条路, 但是天底下的人都知道曲林寺作为正道三大宗门之一, 这院门是出了名的易守难攻。若是上门找事, 就必须直面曲灵十八罗汉阵, 还有三位慧字辈的老和尚,都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顶级高手。
对于许多人而言,正面攻入曲灵寺是相当得不偿失的一件事,就算有人初生牛犊不怕虎,想成名也不必拿这些大和尚开刀。只因行走江湖的人都知晓,道门虚静宗不能惹,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生病就犯在这群医者的手上;而曲灵寺的大和尚不好惹,因为他们修习的都是打熬根骨的武功,老老实实练上十几二十年才能小成,一身血肉硬似铁骨,是块难啃的骨头。
望凝青并非打不过,但是她不想打,所以她弃了人径,走了鸟道。云出岫是深山老林里长大的野孩子,那一身轻功便是自飞鸟身上领悟出来的,纵身而起凭空借力,堪比武当轻功梯云纵,宛如展翅的白鹤般优雅灵动,走鸟道可谓是绰绰有余。
“大和尚不出来啊。”灵猫朝着不远处的竹屋里张望,心里有些愁,“这些和尚也太能憋了,打坐念经都能念一下午,也不嫌烦……”
灵猫说着说着,忽而间缩了缩脖子,抿了抿耳朵,因为它突然想起身边这人更能憋,一个人待在清寂山上,一待便是千年。
此时天色已晚,夜黑风高杀人夜,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出来了。”
望凝青传音,灵猫抬头一看,果然见竹屋里走出了一个人来。
修禅之人行走时的步态与常人的区别很大,几乎是一眼便可以分辨出来。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个年岁不小的老和尚。老和尚双手合十,步履蹒跚地走下台阶,在门前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似是在参禅。
“小凝青,咱们动手吧?”
“不,等等。”望凝青摇了摇头,“不敬人,亦要敬鬼神。现在还不是时候。”
等?要等到什么时候呢?灵猫心里有点愁,望凝青虽然前尘尽忘,但却总是会在一些地方表现出莫名的坚持。就比如现在,她要杀人,却又怀揣着奇怪的坚守,不愿打断对方的参拜。莫非是修道修成了本能?
“欸?他怎么往外走了?”不一会儿,灵猫又咋咋呼呼地嚷嚷了起来,“走走走,跟上去!干掉他!”
望凝青没有拒绝,她踩着流云一般飘忽的步伐静静地跟在慧迟的身后,靠得近些了,她也看清楚了慧迟的样子。身为曲灵寺中仅剩三位的慧字辈和尚,慧迟的年岁自然不小了。老钟一样的人,眉毛向下耷拉,看上去有些愁苦,有些慈祥。
相由心生,慧迟大约便是这样一个有些愁苦,有些慈祥的老人。
慧迟走出了竹院,朝着另一处修建得极为朴素的建筑群走去,那是曲灵寺提供给香主们下榻落脚或是静修的院落。望凝青看着慧迟的背影,缓缓拔出了自己的剑。她眼神淡淡的,平静得无波无澜,好似有迷雾般的云彩凝在她的眸中。
就在这时,慧迟的步伐停驻了,他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语:“阿弥陀佛,阁下,还请现身吧。”
“……!”灵猫吓得背毛一炸,“他、他、他——!”
“嘘,安静。”望凝青垂了垂眸,“不是说我们。”
院中暮风温柔,耳边只能听得树影婆娑的沙沙声。
半晌的沉寂之后,一道有些尖利沙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宛如索命的厉鬼,带着讥诮与怨恨:“呵,老贼,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
那声音似乎有人提着嗓子说话,像利器在石板上磋磨发出地刺耳吱呀,听得人十分难受。灵猫甩了甩头,意识到说话的人故意掐着嗓子说话,大概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贫僧问心无愧,自然无所畏惧。”慧迟捻弄着佛珠,语气悠长地道,“阁下与贫僧有何恩怨,如实道来便是,何必殃及无辜呢?”
望凝青“嗯”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 她一边附和着灵猫的话,一边全神贯注地盯着不远处的竹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