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临澈不着急,他像个经验丰富游刃有余的猎手,不动声色地等待所有人闯进他布下的天罗地网。他要的是天下大乱,是江湖人明知是错也无法停手的恩怨情仇,在这方面,他表现得格外的心狠。
但在这场名誉的角逐场中,他没有散布“苏家遗孤”这条对他有利的消息,反而下令全面封杀与此相关的情报。大多数江湖人并不知晓苏家还有一脉尚存,只以为当年的妖女并未死于燕川之手,修养十年后重出江湖,将要再掀波澜与风雨。
“人是非常有趣的生灵,有那么多的爱憎,也有那么多的苦痛。”以人世情爱为食的灵猫惬意地吸食着那些激烈的感情,“小凝青,你说好不好玩?明明燕川还活着的时候,没人敢觊觎望月剑法,但燕川一‘死’,他们就原形毕露。你说他们畏惧燕川吧?为什么燕川回来后他们还不肯收手,一条路走到黑?就像现在,明明三大门派都有不传于世的武功秘籍,以前他们不敢惹,为何现在就敢了?”
望凝青偏了偏头,没有回答,她心想,或许是因为有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或许是因为他们觉得法不责众。
灵猫顺着望凝青的手臂,爬上了她的肩膀,用粉嫩嫩的小舌头舔她的眼角:“人世百态有如美酒,有的酸,有的苦,有的辣;但小凝青却像雪水,一直都清淡无味。白云苍狗,时过境迁,唯有你,始终没变。”
眉眼清冷的少女静静地听着,她垂眸敛眉的姿态乖巧娴静,像雪做的人偶,冰冷、纯白……且没有心。
这是不行的。灵猫想。
一个人如果没有心,那世间的风风雨雨于她而言都没有意义——就像一块璞玉,刀子落不到它身上,它永远无法变得璀璨光明。
晗光仙君遗落的心,究竟……在哪里?
……
“……等一下,我说等一下!”燕拂衣深吸了一口气,有些烦躁地拨了拨额发,“虽然说用毒的和用剑的不一定是同一个人,但用剑的人无疑便是真正的‘白花’。你为什么能那么肯定,白花是为了保护那个用毒的人,才在尸体上插了花呢?”
高行远抱着剑坐在远处,闻言头也不抬,只是淡淡地抬了抬眼:“我跟这个人做过一样的事情。”
为了保护一个人,他一反常态地在死者的门面上刻了字。
“那人下手非常果断,几乎是一个照面便要了人的性命。”燕回和蒋旭的尸体神情都很平静,没有面对强敌的严苛,也没有被人提起往事后应有的表情,“下手的人没有跟他们说过话,所以他们都走得很安静——安静得甚至连留下情报、出声求救都来不及。”
燕拂衣几乎是一点就通,他本就是个极为聪慧的人:“但是从慧迟大师的尸体来看,如果真的有恩怨掺杂其中,下手的人是不可能让他们死得那么轻松。既然是寻仇,自然是要仇人死得明明白白。白花暗示了自己是为‘寻仇’而来,但所做的事情却并非如此。”
是这个理。
“但我还有一点想不明白。”燕拂衣道,“若这件事牵连了当年的冤案,那用毒的和用剑的,两人中的其中一个,十有八九就是苏家的遗孤。如果说那个将慧迟折磨致死的用毒之人是心怀怨恨的苏家遗孤,那这顶替了杀人之名的白花又是何人?为何会掺杂进苏家的旧事?又为什么要护着苏家的遗孤?他显然是当年灭门惨案的知情者,所以他才会抢在用毒者之前,先杀害了燕回与蒋旭。”
燕回、蒋旭、慧迟,别以为杀了这三人事小,稍有不慎便要沾得一身腥臊。
别的不说,在这个江湖上敢同时对上望月门、曲灵寺以及蒋家的人,十根手指都数得过来。
燕拂衣百思不得其解,他觉得自己好似在拆解一个复杂玄奥的机关,但这个机关却缺少了最重要的一环。
他正思考着,一边抱着剑的高行远却凉凉地道:“与其操心他人,你还不如先操心操心自己吧。”
什么?燕拂衣一愣,但下一秒他就像惊兔一般蹦了起来,十几枚淬着绿光的飞镖自窗外飞射而来,簌地扎进了他原本坐着的蒲团上。燕拂衣没敢回头,火急火燎地朝着后院的窗户跑,打开窗正想翻出去,却冷不丁地撞见了一道鬼魅的白影,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还想往哪儿逃?”身穿白绸长裙的女子身段婀娜窈窕,半掩着一张宜喜宜嗔的娇颜,有如山中而来的精魅。
燕拂衣一看到她,顿时便脱力般地软倒,像面条一样挂在床沿上,有气无力地干嚎:“姑奶奶,小姑奶奶,算我错了还不成?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小流氓计较。您老人家从北疆一路追到临江,这都跑了大半个南周了,就为了一朵月鹭,您至于吗?!”
等待流言蜚语发酵到一定境界, 就算有聪明人意识到不对之处, 也已经无力回天了。